張娜娜



【內容提要】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人類寶貴的精神財富和物質財富,是人類長期進行生產生活的智慧結晶,更是中華文明的代表性符號,對其進行保護、展示與傳播的工作是任重而道遠的。在國家建設非遺展示設施的政策導向下,全國各地出現了大量不同類型的展示場所,并表現出各自的特性和特征。但基于非遺本體項目的特殊性及活態性,在現有的非遺展示實踐過程中還存在一些常態化的問題。
【關鍵詞】非物質文化遺產 展示 現狀 問題
展示一詞的英文是exhibit,“意思是展露出來讓人了解,其意義是積極的。”
從制造活動開始,展示便成為了資訊傳播的一種形式。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人類寶貴的精神財富和物質財富,是人類長期進行生產生活的智慧結晶,更是中華文明的代表性符號,對其進行保護、展示與傳播的工作是任重而道遠的。隨著非遺展示的多元化發展,如何形成一個良好的展示生態環境,成為當下亟需研究的一個課題。
一、我國非遺展示場所建設的情況
自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開始,國際范圍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通過立法、制度建設等手段便已有序開展。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博物館展示性保護直到二十世紀末才受到社會的廣泛認可。我國政府在一定方面也給予了大量的政策支持和資金支持,從2005年我國正式全面啟動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到2011年第十一屆人大常委會第十九次會議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并在第三十二條指出:“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應當結合實際情況,采取有效措施,組織文化主管部門和其他有關部門宣傳、展示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而且第三十六條更明確指出:“國家鼓勵和支持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依法設立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場所和傳承場所,展示和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再到2014年,國家發改委辦公廳和文化部辦公廳聯合印發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利用設施建設實施方案》,根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不同特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利用設施建設主要分為傳統表演藝術類、傳統手工技藝類、傳統民俗活動類三種類型。由此近十余年來,在國家建設非遺展示設施的政策導向下,全國各地建設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場所的熱情日益高漲,思路日漸明晰,方案逐步完善,規模及數量也持續上升。據統計,2010年,“全國已有各種類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館424個、展廳96個,民俗博物館179個,傳習所1216個。”到2016年,全國已建有非遺的傳習所和展示所的展示場館有8720多處,并且數量及規模還在持續增長(如表一),據了解,“到2020年,湖北省30%的市縣要建非遺展示館。”其中,專題性展示場所較多,由非遺企業以及非遺傳承人根據展示及傳習的需要而設立,綜合性較少,多由政府出資設立。據百度指數中“非物質文化遺產”地區搜索指數,本文對全國34個省份進行了調查搜集(如表二),其中約有29個城市建有專門的非遺展示館或非遺博覽園,約占全國省份的85%,其中有11個省份建立了省級性質的非遺展示館,17個省份分別在各自轄區的較大地級城市建立了地方性非遺展示館,四川成都建有一個國際性的非遺博覽園,另有5個省份至今未建有專題性的非遺展示場所(這些省份大都位于偏遠地區)。通過圖表我們可以發現,市區級非遺展示場所建設約占到50%,是全國非遺展示場所較為集中的行政區域。
二、全國非遺展示場所類型劃分
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活態性、流變性等特點,“人”是非遺傳承的核心要素,更是驅動非遺不斷發展的助推者,在非遺保護過程中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對展示空間的建設則是關系到能否將非物質文化遺產所具有的“有形”與“無形”價值進行充分展現的重要因素,展示空間本身則是在非遺傳播過程中鏈接人與展品之間不可缺席的表現之地。隨著建筑空間多樣化發展以及社會各界對非遺展示做出的努力,在全國各地出現了大量不同類型的展示場所,并表現出各自具有的特性和特征。
如表三所示,現有的非遺場所類型可分為六大類,其中綜合類和專題類主要以大型博物館和專題類非遺展館為主,多數是對現存的歷史建筑進行改造和修復,屬于實體類的展示空間。這類博物館普遍具有安全且溫度適宜的庫房及儲藏設備,并且最早是以其先天優勢的獨到性、陳列展示場所的固定性、展示傳播平臺的針對性參與到非遺保護角色中來的,對非遺項目的保護和搶救工作來說是不可替代的重要展示機構。目前在建的大型非遺館數量不多,多以國家級或者省級為主,如中國工藝美術館。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館(在建)、浙江非物質文化遺產館(在建)等。但正如著名的德國文學家歌德所言:“博物館者,非古董者之墓地,乃活思想之育種場。”這類空間既有其優點又有其弊端。而繼“新博物館理論”誕生后的新型博物館形態一生態類博物館,是區別于以往以文物或實物資料等形式入藏的傳統博物館,兩者在展示模式上有較大區別,可以說生態博物館代表了區域內的文化符號,是一種活態文化的展示,而傳統博物館更多的重視對文物的收藏。正如1988年“勒內。里瓦德提出的生態博物館與傳統博物館簡潔對比公式:
生態博物館:地域+傳統+記憶+居民
傳統博物館:建筑+收藏+專家+觀眾”這類展示場所彌補了傳統博物館對非遺項目中“原真性、整體性”等展示的不足。如安吉生態博物館的整體場所的展示策劃:“安吉生態博物館是中心館(暨資料信息中心)+專題展示館+村落文化展示館(點)是一個開放的動態的系統”。
此外,非遺展覽類及主題園區類的展覽活動多具有臨展性特點,展期較短,主題性較強。但兩者不同之處在于展覽類非遺活動的舉辦多依托藝術館、美術館、博物館等場館空間進行,因受到一定空間的局限,通常采用圖文、實物、多媒體技術以及小范圍的活態表演,來進行非遺主題的表達。如2006年由國博承辦的“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成果展”,此展覽分為“綜合板塊”與“地方版塊”,采用集中化、多樣化的展示手段詮釋非遺的完整性。再如2018年在中華世紀壇舉辦的《傳統@現代——民族服飾之舊裳新尚》,借助當代設計語言,利用局限的空間面積,展示非遺獨特的價值。并通過對傳統技藝進行設計再創造,深化各類社會資源,活化非遺文化空間,詮釋創新性展示的可能性,意在對次生文化空間進行充分的表達.而主題園區類的場所較為固定,面積較大,集旅游、展示、銷售、宣傳、交流等因素為一體,是國際性及地域性交流的舞臺,其展示項目也較為集中化、多樣化,多采用網格式的展廳布局和靈活的室外空間進行非遺項目的展演。如兩年一屆的中國成都國際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園舉辦的“非遺節”和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會等。
隨著網絡信息的普及,數字博物館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出門”就可以“看”非遺的一種獨特的觀覽方式。與其他展示性場所相比,數字博物館實現了在非遺資料信息化的基礎上對非遺活態化展示形式的延伸,從而促進了非遺展陳手段的變革。觀眾突破時空的限制,瀏覽自己感興趣的非遺項目,滿足不同的需求。如北京民俗數字博物館、佛山祖廟博物館等,受眾通過觸摸屏幕、點擊鼠標、以及佩戴中介設備等方式,完成了在虛擬網絡空間中瀏覽非遺信息,感受不同區域非遺項目的觀覽活動。
三、我國非遺展示存在的問題
活態、流變即生活,在現有的展陳方式中,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同于博物館中的“文物”,可永久進行陳列,成為一種遺產的“遺存”或供人們回顧歷史的“物證”。非遺具有它的活態性,需要通過一定的傳播媒介和空間場所來展示技藝制作過程及其所具有的文化內涵及精神價值。隨著非遺展示場所類型的多樣化,在具體的實踐過程中存在一些常態化的問題。
(一)實體類展館存在的必要性及空間缺陷
自博物館誕生以來,“不是歷史與文化的保護者,而是破壞者”的聲音在社會上一直未曾中斷。面對傳統博物館展示陳列帶來的弊端性問題,德國法蘭克福學派理論家阿多諾(Theodore WAdorno,1903-1969)則把博物館放在了被告席上,“以文化之名控告博物館使文化失效的罪名,博物館呈現給觀眾的對象都不再是有生氣的關系,而是步向死亡的過程……。”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全球博物館在面對外來抨擊及自身不斷反省的過程中,提出了“新博物館學”的理念,試圖從理論和實踐的角度進行反思和討論。“新博物館學”修正了傳統博物館一向奉行不逾的“典藏一研究一展示一教育”的功能,將博物館工作歸納為“收藏一保管一跨學科研究一展示一觀眾參與的教育活動”。力圖通過博物館功能定位轉變,利用多種展陳手段,將觀眾在展陳空間中的作用凸顯出來,重視觀眾的參與、互動,讓整個展示空間“活”起來。這一理念與部分非遺項目在實體博物館中的展示理念具有一定的契合性。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來說,實體類博物館固定場所的展示是必不可少的,正是這些展品或藏品的展出,使得一些非遺項目能依賴于這些有形物質載體得以保護下來,并且能夠保存至今。如缺少這些有形的物質載體,非遺項目將失去原有的根基,那么保護更無從談起,這些留存著的歷史記憶也將消失殆盡。
目前,國內博物館的展陳設計依然沿用建筑室內設計的方法和原則,針對展示設計的知識及相關規范還處于相對匱乏的階段,而將非遺引入博物館、展覽館等實體空間進行展示,更是在原有缺乏系統設計方法體系上而進行的。而其中較為突出的缺點是對于非遺本體特征把握的不準確從而導致空間形態設計遇到諸多瓶頸。首先,對于博物館展示設計而言,不只是固有的室內設計、展板設計、展柜設計才叫“展示設計”,它是一種時空藝術。當形態與空間結合后才會產生一種富有表情的藝術空間,也就是所謂的“空間感”。博物館展柜中實物的展示是對技藝結果的展示,對于非遺項目而言,更重要的是對技藝制作過程及隱含在技藝背后的核心價值的展示。所以,非遺展示更需要“空間感”,這種“空間感”一是空間形態的作用,二是博物館展示主題的表闡釋。形態上的“空間感”能夠讓人們在一定的空間參與下形成一種流動的空間想象,感受空間帶來的時間感,由于沉浸式的體驗空間中不同的“表情”藝術的存在,使得人們能夠“參與式”地了解空間語言的表達。主題上的“空間感”能夠讓人們操縱空間,形成一種空間敘事,暢游在中華文明醇深的文化內涵中,感受非遺所具有的文化價值。正如南京市非物質文化遺產館與蘇州博物館,兩館在展示空間的利用和敘事手段上有很大的區別,蘇州博物館新館的獨特之處在于利用新館與舊館的結合來講述現代與傳統的故事,也就是說整個設計利用建筑本身賦予空間展覽框架,構造了一個完整的展陳敘事空間。通過調研發現,蘇州博物館接近50%的展覽和講座都圍繞著蘇州當地的傳統文化展開,換句話說蘇州博物館的展覽活動本身就與建筑空間形成了一種展示話語體系。而南京非遺館的建立則是以建筑歷史文物為基礎進行的內部空間改造,其內部非遺綜合展、專題手工藝展等運用的是實物及圖片的陳列,展陳敘事與空間之間缺少“對話”,這也是全國部分以歷史文化街區為空間載體的非遺展館普遍存在的問題,需迫切解決。
(二)建筑設計與展陳設計的斷裂與脫節
在博物館以及非遺館等場館的建設中,外部建筑空間與內部展示空間在設計上存在著斷裂與脫節,而這種問題已日漸凸顯,造成這種現象發生的原因具體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表現在建造初期各部門及設計團隊之間缺乏溝通與交流。隨著社會分工的細化,博物館的建筑外觀與室內裝飾、展覽陳列皆由不同的專業部門進行設計。一般情況下,建筑設計師負責整個博物館外形的設計及內部較大的空間布局,室內展陳設計師負責將室內空間進行再設計及對陳設單元進行最終布局,兩者在空間設計和形態語匯上存在“各說各話”的矛盾,這就導致展品與展示空間之間出現一定的脫節與不合理性。同時,由于建筑設計與展陳設計在項目進行過程中缺乏必要的交流與溝通,對非遺項目的本體特征及文化內涵理解不到位,從而造成外部空間造型與內部展陳內容的不協調、空間形態多元化、展陳面積縮小、展品布展受限展示環境缺乏整體性等等,以上所述皆為現實存在并急需解決的問題。
二是兩者工作程序上的錯位。建筑設計師一般以注重外觀造型及空間多元化為基準,形成了先入為主的工作方法,這就造成了展陳空間的“既定性”。而展陳工作者在后期的布展過程中因展覽本身的需求,就會對預設的功能及空間進行隨機更改,這樣原有契合外觀環境而設定的抽象空間就會消逝。也就是說,原有建筑藝術中具有特色的“亮點”在經過陳設工作后或成為“敗筆”或變得“平淡無奇”。
三是設計者學習背景的差異。對于建筑設計師而言,多數為建筑學、設計學等學科出身,在日常工作問多奔波于各大項目之中,較難花費時間對不同博物館中的展覽內容進行系統學習,通常會從設計美學及建筑美學的角度去思考空間藝術問題。但對于展陳策劃者及工作者而言,教育及學習背景多為歷史、文學、藝術學、考古學等,對空間藝術的理解缺乏系統思考,對建筑及空間語言詞匯不甚熟悉,多注重展覽中情境氛圍的營造以及展覽內容的詳盡,從而導致在眾多展館中時常發現在現代化的建筑空間內堆砌著無數具有歷史氛圍的展板和裝飾墻造型。從藝術接受者的角度來講,其觀賞效果充斥著虛假的氛圍,一個具有時代意義的展覽也會因此變得毫無意義、價值全無。
(三)非遺館運營理念陳舊
對于非遺展示場所而言,運用一定的空間和展示方式對非遺進行保護和詮釋是其最基本的功能,但在滿足人們精神需求和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同時,更應該維持良好的運營環境,為非遺展示場所的生存和發展提供動力。首先,對于我國非遺展示場所而言,其運營狀況理念陳舊,市場運營效益差。非遺場所的建設,除去政府出資支持建設和運營之外,絕大多數依靠文化產業和地方企業來帶動場館運營,僅僅依靠政府資金資助及原有產業,無法形成產業升級及適應市場機制,從而會導致失去市場競爭力。其次,非遺具有“活態”的屬性,其項目眾多,如果利用非遺表演藝術、傳統手工技藝、傳統美術等項目來帶動展館產業升級,充分調動傳承人的積極性,就能夠實現資源最大化利用。最后,利用信息網絡平臺,從項目本身的優勢出發,挖掘并創新出市場所需求的非遺文創產品,形成品牌文化,并為觀眾提供相應的參與平臺,建立伙伴關系,最終形成“非遺展示一觀眾親身體驗一非遺保護與傳承發展”的良性循環模式,目的是讓觀眾成為主動的參與者而不是被動的消費者。如近年故宮博物院設有專門的文創部門,并依托藏品及本身的建筑文化進行創意設計,以公眾需求為導向,創造研發了約9000種文創產品,銷售額多達10億元人民幣。這種模式的建立使觀眾在參觀時不再僅僅局限于對展覽中展品的觀看與欣賞,而是將其文化內涵滲透到大腦的記憶中,從而衍生出觀眾的消費需求。
(四)展示中對非遺闡釋的不足
目前,對非遺展示理論與實踐的研究一直處于探索階段,為了能夠滿足非遺展示完整性的需求,我國出現了多種展示空間類型,但這幾類展示場所面臨的難點在于對非遺的“非物質性”“精神性”“核心價值”等特點的把握,展示過程中缺乏創造性。首先表現在內容上,在現有的展示場所中,對非遺內容的闡釋一般結合非遺類型及概況進行簡單的圖文、實物的介紹。但展示中對非遺的感知需要建立在“即時”和“在地”兩者的基礎之上,重視技藝本身及過程中所產生的“文化意象”才是非遺對展示的要求。再次表現在展示手段上,目前通常采用以現有的圖文、實物、數字技術、真人展演等手段對非遺進行闡釋,但需要注意的是,在手段運用時對“度”及“量”的把握,才是非遺展示和傳播的關鍵。
四、結語
隨著社會的發展,非遺展示有其特殊性,其研究與實踐是對地域文化符號的集結,更是中華文化交流的重要窗口,凝結著人們的鄉情鄉愁。非遺展示在于更好更準確的傳播和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讓非遺走進人們的生活,因此需要多種資源和媒介來形成良好的展示生態環境,在“內容一技術一空間一受眾”之間搭設一個平臺,運用良好的展示語言及展示方式來闡釋非遺的豐富性與珍貴性。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應基于非遺項目本身,在保護和傳承原則上,以“展示”為基石,以傳播為目的,突出地方特色,避免趨同。立足于“活態展陳”,區別于傳統的博物館展示陳列方式,增強觀眾的互動體驗,通過空間氛圍及空間語言來感受優秀的文化底蘊,從而形成一個以展覽展示為根本的“生態傳播體系”。
(責任編輯:趙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