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陶瓷藝術創作現狀及趨勢管窺

牟曉林

【內容提要】由中國藝術研究院工藝美術研究所主辦的第二屆中國好手藝展入選了14件（套）陶瓷藝術作品（紫砂類除外），其工藝精湛、富創新性，適足全面反映當代陶瓷藝術發展的現狀與趨勢。

【關鍵詞】中國好手藝展 當代陶瓷藝 術多 元工 巧創新

第二屆中國好手藝展從全國各地兩千多件報名作品中選出了一百件（套）優秀作品，其中入選了14件（套）陶瓷作品（紫砂類除外）具有較強的藝術特色和代表性，可看作當代陶瓷藝術創作整體發展狀況的縮影，較全面地反映了中國當代陶瓷藝術發展的現狀與趨勢。總結起來有以下三個特點：

多元

入選的陶瓷作品類型多、風格多元、品種齊全，是本屆中國好手藝展陶瓷作品的一大亮點。從器形上看，入選的作品既有杯、罐、洗、香爐、花插等實用器，也有鼎、尊、瓷塑、瓷板畫等陳設品。從品類上看，既有景德鎮青花、彩瓷，也有龍泉青瓷、德化白瓷等多種類型。從藝術風格上看，既有向傳統致敬的仿官窯、仿清三代彩瓷、用傳統景德鎮彩繪手法描繪而成的瓷板畫作品，以及福建德化白瓷佛道人物塑像等作品，也有“青見”“藍色池塘”“瑪瑙石頭”等極富創新性和設計感的陶瓷系列作品，真可謂風格多樣、百花齊放。以德化瓷塑作品——陳榮春、陳漢青的“白云深處有人家”為例，作品用瓷塑的手法表現了中國傳統山水畫的意境。從造型上看，這件作品吸收了“元四家”黃公望代表作《富春山居圖》的山體造型，塑造了云水悠悠、草木繁盛、泉石共鳴、云霧繚繞的富春山意象。一位濃髯密須的老者拄杖漫步于流水般的祥云上，表情怡然自得。作者精確地把握住了白瓷瑩潤的質感，成功地營造出“白云深處有人家”的悠遠意境。這件作品拓展了傳統瓷塑以人物為主的題材領域，更加關注和強調了當代瓷塑的意境美與情趣美。

其次，創作群體組成較為多元。有的作者是接受過美術院校或綜合性大學陶瓷藝術專業系統教育的碩士、博士，有的作者是大學老師，屬于所謂的學院派;有的作者是來自全國各陶瓷產區的工藝美術大師和非遺傳承人。他們來自全國各地，年齡差距大，擁有不同的成長背景和來自不同的陶瓷產區，創作理念也因之多元，是當代中國陶瓷藝術創作群體的真實寫照。

工巧

“工巧”是中國好手藝展選拔作品的重要標準，這一判斷標準雖然來自于一千多年前的《考工記》，但它在當代被賦予了新的涵義，在我們看來，對于當代手工藝“工巧”的判斷為：工藝獨具匠心，既無不及也不過分，能恰到好處地服務于實用功能和審美意圖。

不同于繪畫等純藝術創作，陶瓷藝術創作的前提是對陶瓷制作工藝的熟練掌握和合理運用。本次入選的14件（套）作品，無論是景德鎮青花、彩瓷，還是龍泉青瓷、德化瓷塑等陶瓷品類，都體現出作者對于傳統陶瓷制作工藝的熟練掌握。如唐奇的“仿清乾隆霽藍釉描金福字紋雙耳尊”，這是一件仿官窯重器，其重有二：一是整個器形規整敦厚，配以深沉的霽藍釉，給人大氣穩重之感;二是器物裝飾施以重工，自口沿至底部以描金的裝飾手法滿繪回紋、如意紋、蕉葉紋、萬福紋、寶相紋、團福等共計12種吉祥紋飾，可謂重重疊疊，極盡精描細刻之能事，符合明代文人文震亨《長物志》中對精雅器具做出的“古人制具，不惜所費，故制作極備”的評價。霽藍釉自古以來即為顏色釉中之上品，僅用于少數皇家祭器之上，其釉色莊重雅致，襯以純金彩繪裝飾器身，紋樣交疊錯落，使器物整體藍金交映，華美異常，奢華而不掩雅致神韻。

入選的每件作品在器物造型與裝飾過程中，無論是采用傳統的造型、裝飾規律，抑或是賦予作品以新意，都堅持形飾契合的適宜原則，不過分炫耀高難度的造型手法或裝飾技巧，在簡繁對比中體現工藝之美和巧妙構思。如孫立新的四君子茶葉罐由四件型制相同、規整莊重的帶蓋茶葉罐組成，其創作靈感源于中國古代文人雅士所推崇的梅、蘭、竹、菊的形象，并根據陶瓷藝術特點融入自己的理解進行創作。具體而言，作者以景德鎮傳統青花料在四件青白瓷茶葉罐上分別繪制“四君子”，在構圖上突破了傳統青花裝飾適應器形的中心裝飾原則，把茶葉罐與蓋作為一個裝飾整體，將“四君子”植物紋樣由罐身延展至蓋子之上，繪畫筆觸蒼勁放逸，給人一氣呵成之感。每一件茶葉罐上的裝飾形象既突破了三維空間的限制，又凸顯了“四君子”自然旺盛的生長之勢，與整體的文人意趣互為增輔。

不僅如此，工巧還是創新的前提，只有在熟練掌握并能合理運用陶瓷工藝的基礎之上，才能完成形式上的突破以及體現作者所理解的時代性、生活意趣和意境的追求。如金國榮的“仿宋代官窯冰裂紋花口洗”是一件向宋代官窯致敬的作品。作為宋代五大名窯之一，宋代官窯又因存世量少而倍受推崇。這件作品采用了杭州特有的紫金土等制作南宋官窯的優質材料，以手工拉坯、捏、塑等技法制作而成，傳承了南宋官窯的紫口鐵足、薄胎厚釉、冰裂紋片等特征。器物造型端莊洗練，整一勻稱的花口，既與器物整體相統一，又為規整的造型增添了生動之氣。釉色清麗雅潔，玉質感強，釉中的冰裂紋打破了單一的綠色調，為釉色增添了無窮的細節變化和深度的厚重感。口沿處因釉薄的關系呈現金色，就像為這件洗鑲嵌了一圈金釦，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創新

判斷當代中國好手藝的另外一個重要標準是“時宜”，所謂時宜，是指當代手工藝品應該“制隨時變”，能適應當代人生活方式的變化，具有鮮明的時代感。我們認為，只有創新，作品才能時宜，才能體現時代特征。因此，是否能在傳承基礎上加以創新，是當代手藝人藝術創作能否反映時代、立于時代的重要條件。

本次入選的14件（套）陶瓷藝術作品大都嘗試突破程式，在創新方面走在了當代陶瓷藝術創作的前列。如何強的瓷塑作品“禮物”的創作靈感來源于傳統工藝美術中常見的花籃形式，作者以時尚的女性手提包代替了傳統的花籃，在包中插入百合花、太陽花等新式瓷花代替牡丹等傳統花卉，這種組合之后的整體效果雖然與傳統的花籃大體一致，但所用物件皆為當下流行之物，符合當代人的審美品位。除了形式上的創新之外，這件作品的細節處理也極為講究。作者運用寫實的手法，以相同的陶瓷材料表現出花卉與皮包不同的質感，使二者在統一中富于差異之美，充分體現出作者高超的陶瓷造型工藝。包的造型簡潔明快，大面積留白處理與包內細節豐富的花卉形成簡繁對比，相映成趣。

不同于“禮物”脫胎于傳統藝術形式的創新，朱小杰創作的“瑪瑙石頭”系列作品似乎有意與傳統陶瓷拉開距離，更具創新性。作者創作這套作品的靈感來自于天然的瑪瑙。從制作工藝上看，作者先制作不同色彩的陶土片，并將多達六層甚至更多的陶片層層相迭，再模仿瑪瑙原石制作出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石頭造型，然后從中切開，使顏色各異的陶土有層次地呈現出來。切開之后的石頭變成了可以盛放不同物品的器皿，整套作品既具有了多樣的實用功能，又極富裝飾美感。更妙的是，由于它們大小不等、造型各異，且沒有一個是相同的，所以完全可以根據使用者的需要和想象而賦予其功用，它可以是一個茶杯、一只碗、甚至一個盆……不同的想象為這套作品賦予了不同的存在狀態，從而達到了讓使用者參與設計、讓設計延續的目的。因此，這套作品在制作工藝和設計創意方面均具有一定的突破和創新。

除了“瑪瑙石頭”這類在傳統器物造型和表現形式上加以創新的作品，有的作者嘗試在作品內蘊中賦予新意。如支持創作的“那年花開”由兩件相對獨立的龍泉青瓷作品組成，都采用傳統的龍泉青瓷燒制技藝，以龍泉朱砂胎瓷土手工拉坯成型，通體施梅子青釉。這兩件作品的創新之處在于以適宜的裝飾和明確的意象營造出令人遐思的意境。兩件作品都以花為裝飾主題，吸取了花瓣、花蕾等自然物的裝飾元素進行再創作，一件飽滿似鮮花怒放，一件挺直如梅花勁開，都在模擬令人心動的花開一刻。不管是蓋鈕和底部花口處那驚鴻一瞥，還是窗欞立柱處那梅花的幽香，都在觀眾的心問播下了一顆綠綠的種子，那仿佛是龍泉梅子青釉沁人心脾的綠色生機，又宛如臥在碧枝翠葉與波光水影中羞澀的少女，將春天的活力播撒心田，等待著那生機盎然、花香撲面的一刻。

（責任編輯：史青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