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彬
晚秋,風涼。
黃昏時分,涼風卷著黃葉,灌進人的脖子里,針扎一樣疼。
天黑得很早,六點鐘不到,小區里的路燈都亮了。
老汪還沒回家,陪著老伴坐在一樓大廳里,老伴坐輪椅,老汪坐馬扎,兩個人一起目光茫然地看著風在外面跑。
一個又一個人,縮著頭從外面跑進來,帶著風從老汪身邊掠過,上樓去了。
老汪搬到這棟樓不到一年,認識的人很少,那么多人過去了,也沒有一個跟老汪打招呼的。
老汪原來不住這里,老汪原來的小區,離這里好幾里路,那是一個老小區,他們住五樓,那里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大家都認識,整天熱熱鬧鬧的,但是現在,老汪老了,腿腳不行了,上不去了,孩子們孝順,給買了這套帶電梯的房子。
兩個月前,老伴得了腦梗,不算很重,送醫及時,目前已經能慢慢走路了,只是體力不好,走幾百米,就坐一會兒,老汪的工作,就是推著輪椅跟著。
老伴身體好的時候,都是老伴做飯,老汪只打個下手,星期天,兒孫們都來了,十幾口人,一大桌子飯菜,老伴信手拈來,一點問題都沒有,現在不行了,現在,一日三餐都得兒女們來做,兒女不來,就吃不成了,除了叫外賣,老汪不會叫外賣,會也不能叫,外面的飯菜,油鹽太大,老倆口消受不了。
這會,老倆口正在這等大兒子來做飯。
要說孩子們,老汪還是挺滿意的,兩兒兩女,兒女雙全,雖然沒有當大官做大生意的,都還有個正經工作,都能吃上飯,掙錢不容易,只是都很忙,老伴這一病,已經很影響他們的工作了,在醫院的時候,天天要陪護,回家了,還得輪流來做飯,也夠麻煩的,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老汪的孩子們,還都很孝順,只是太忙,有時候,真的是分身無術,今天,該大兒子做飯,大兒媳婦接孫子去了,大兒子單位加班,要來晚一點。
這時候,鄰居的老邱回來了,這棟樓,就老邱跟老汪熟悉,他們曾經同事過,老邱比老汪小十來歲,才退休。看到這情形,老邱說話了:老汪哥,這么冷的天,坐這兒干嘛?
老汪說:我在等大兒子來給我做飯。老邱說:都這個點了,怎么還沒來?老汪說:加班哩,說是馬上就到。
老邱很奇怪:怎么不回家等啊!老汪說:家里冷清。老邱更奇怪了:家里再冷,也比外面暖和啊!
老汪沒有答話。
老邱又說:走吧,咱們一起回去等吧!老汪說:回去也沒意思,我們還是在這等吧!
老邱有點看不過去了,說:老汪哥,不是我說你,嫂子現在身子不方便,你身體還可以,簡單飯菜,你也自己動手,不能老依靠孩子們,現在社會競爭得厲害,孩子們也不容易。
老汪不好意思:可是,我真不會做飯。
老邱說:你怎么不會做飯哩,當年我們一起住單身宿舍,星期天聚餐,都是你掌勺的,大魚大肉都能做,一頓晚飯,買兩個饃,熬一碗湯,炒一個小菜,你就做不了啦,退步這么大?
老汪很慚愧,低下頭,小聲地嘟噥道:我要是會做飯了,孩子們都不來了,家里就更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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