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紫涵 [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山西 臨汾 041000]
《替身》 (又名Another)是日本推理作家綾辻行人的一部長篇推理小說,主要講述了轉校生恒一和無辜卻被全班孤立的見崎鳴共同破解謎題、尋找真相的故事。《替身》從一開始,就以奇幻荒誕的形式將所有人逼到絕地:一所鄉下學校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被“死亡詛咒”籠罩,每一屆的初三(3)班在開學之后,班上都會有一個同學及其直系家屬接連意外身亡。在這種絕境下,為求自保,大家干脆病急亂投醫,人為地指定一名同學作為替身死者,所有人連同老師都假裝其為“不存在的人”,以此求得躲過厄運。然而這種簡單粗暴、毫無道理的做法卻被全班默許。至此,一個冷漠群體和一個被排斥在群體之外、被群體冷暴力對待的孤獨者之間的無聲角力就此開始。
一直以來,人們對于發生在細微之處、相對隱性的校園冷暴力現象關注不足,而校園冷暴力對學生自尊心和自信心造成的巨大傷害又使我們不得不對其格外重視。本文立足于校園冷暴力這一課題,通過日本作家綾辻行人的小說《替身》來反觀校園冷暴力。或許,書中女主角在遭受校園冷暴力時的思想和行為,可以為我們帶來一些關于如何面對校園冷暴力的新思考。
冷暴力作為暴力的一種,與被大眾所熟知的傳統意義上的“熱暴力”相對,并不發生毆打等肢體接觸行為,所以不一定造成生物體上的直接傷害。校園冷暴力通常表現為老師冷淡、輕視、放任、疏遠、嘲諷學生,或是一群學生刻意歧視、孤立某一學生,造成該學生在精神和心理上受到侵犯和傷害。這種隱性的暴力行為,往往會對學生的自信心和自尊心造成巨大傷害,影響學生成長期的性格塑造,甚至在成年后依舊難以擺脫其影響。所以,如何正確認識校園冷暴力行為,合理預防校園冷暴力的發生,以及如何幫助已經遭受冷暴力的學生就顯得至關重要。
(一)校園冷暴力表現之一:被孤立無視的“不存在之人”
在小說《替身》中,校園冷暴力的表現主要有兩種。首先是“不存在的人”即包括老師在內的全體班級成員集體孤立某一學生,將其視為“不存在的人”。而一旦被全班同學當作“不存在的人”便會被包括老師在內的所有人集體無視,點名答到、上課提問自然不會發生,甚至連無故缺課、課堂上隨意進出教室、擾亂課堂秩序也不會被同學們關注,成為徹徹底底的“透明人”。女主人公見崎鳴就是這樣,被全班同學心照不宣地剝奪了一個初中女生應該擁有的校園生活的權利后,她不得不像影子一樣存在于班級中。《替身》采用了比較極端的表達方式,刻畫了一個被群體孤立到極點的人物形象。在這個形象身上,我們不難發現那些遭遇校園冷暴力孩子的影子—— 一樣的孤立無援,被漠視,不被尊重。“不存在的人”這一角色,就是現實生活中那些被群體漠視的孤獨的孩子的縮影。(二)校園冷暴力表現之二:必須服從的“強權團體”
在《替身》中,校園冷暴力的另一種表現集中體現在班規之一:“班級決定要絕對服從”。將某位同學變為“不存在的人”就可以“有效避過厄運”這種毫無道理的粗暴行事,正是經過除了“不存在的人”即當事人之外的全班同學一致同意的,所有人一致同意,就成為一項“班級決定”,而“班級決定要絕對服從”不容置喙。由當事人之外的其他同學共同組成的群體,象征了校園冷暴力中學校存在的某些“強權團體”,這些群體的決定涉及當事人自身,而當事人本身的意見卻被排除在外。不僅如此,還要求當事人對于決定要“絕對服從”不得有任何異議。《替身》中的“班級決定”讓我們看到了在校園冷暴力中被欺負的孩子們被迫失去了人格尊嚴。而那些“中立”的同學,既非特殊群體成員也非被欺凌者,一旦違反“班級決定”就會像文中的男主人公恒一一樣,也被當作“不存在的人”,成為被群體排擠孤立的又一對象。(三)校園冷暴力的危害
作為被欺凌者《,替身》中也刻畫了那些“不存在的人”的結局。他們往往“承受不了重壓和疏離,擅自違反‘班級決定’,開始四處呼吁‘我不是不存在的人!‘’我就在這里!’‘你們承認我吧! ‘’把我當作存在的人!’”這些孩子往往因缺乏集體認同感而面臨精神崩潰的境地,產生一系列很嚴重的精神障礙。現實生活中校園冷暴力往往也會讓一些學生產生厭學情緒,還有可能讓一些沒有自身情緒排遣渠道的學生,產生離家出走、自殘的行為,嚴重的甚至會有自殺等過激行為。據相關研究表明,這種校園冷暴力對孩子會造成長期的性格影響,其性格表現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退縮性人格”,即孩子在高壓下往往回避問題,不敢與人交流;另外一種是“暴發性人格”,會給社會帶來直接影響。例如有的孩子受到這種“冷暴力”之后,性格變得暴躁,內心充滿了“攻擊性”,對他人和社會在言行上采取“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辦法。校園冷暴力的負面影響不容小覷,更需要我們對此給予應有的關注,加深對校園冷暴力的認知與了解,合理預防校園冷暴力的發生,將其危害減小到最低。校園冷暴力現象的發生絕不是偶然的,它往往由多方面因素造成。在《替身》中,作者綾辻行人著重向我們闡述了造成校園冷暴力的兩點原因:“強權團體”出于自身利益的維護和“中立者”的軟弱和依附。而在這兩點因素之中,前者明顯為主導因素,后者由于自身的軟弱和出于對“強權團體”的畏懼,不得不依附于“強權團體”,處于幫兇地位。
(一)“強權團體”自身利益的維護
上文提到,除了受害者之外的其他班級成員組成的“強權團體”為了自保,決定采用這種荒唐而毫無道理的辦法,試圖達到躲避災禍的目的。這一決定本質上就是出自對自身利益的保護;基于這一目的“強權團體”甚至不惜通過侵害他人的正當權利來滿足保護自我、維護自身利益的需要。這種“全班施加的欺負”通過男主人公恒一的感受切切實實表現了出來“:可能因為我自己曾經經歷過一場‘Sakakibara’風波,留下了不好的回憶,所以在這方面特別敏感。但我總覺得和鳴現在遭受到的、全班施加的這種單純欺負完全不同。該怎么說好呢,感覺兩者之間的氣氛不太一樣,太不一樣了。”通過這種“全班施加的”“欺負”見崎鳴一類的無辜同學失去了享有正常的初中生活的權利,以及與同學、朋友相處交往的可能,嚴重危害了一個正常人類健康生活的基本交流需求,因此受害者極易形成孤僻的性格,更為嚴重的是產生一些心理上的障礙,影響正常生活。反觀現實生活中發生的校園冷暴力事件,施暴者團體往往出于對自身某些特殊利益的維護,拉幫結伙去孤立與之意見不同的人,甚至通過損害對方的正當權利來達到自身目的,這正是一種典型的自我主義者極端自私的表現。
(二)“中立者”的軟弱與依附
其二則是“中立者”的軟弱和依附。在《替身》中,除卻“強權團體”和被其針對的受害者之外,還有這樣的一群特殊團體:他們本無意參與到傷害他人的一方,自己內心也清楚這樣荒誕的舉措并不能起到絲毫作用,但由于自身的軟弱性,不敢向迫害方反抗,反而受到迫害方的威脅:不加入到迫害者一方,自己也極有可能成為被欺凌的對象。所以為了避免成為下一個受害者,這些軟弱的“中立者”們,只能一邊懷著對被欺凌者的同情一邊又不得不成為欺凌他人的施暴者中的一分子。作品中膽小怯懦的望月優矢和缺乏勇氣的敕使河原即屬于這類“中立者”,他們在作品中曾不止一次做出支支吾吾、想要告訴男主人公恒一真相的舉動,最后卻還是屈服于班級策略委員赤澤泉美的威壓,沒能將真相告訴恒一,而以他們二人為代表的廣大“中立者”們后來也都紛紛發展成為施暴者的一分子。“整件事情里他們都沒有惡意或者加害之心”“只是事情就這么發生了”。在現實生活里發生的校園冷暴力事件中,由于受害者、中立方都是學生,中立方在自身力量薄弱的情況下,尤其容易選擇站在施暴者一方,以此來換取自身不被欺凌。這樣也就無形中成為加害者。他們雖然無意加害,也并非出于欺凌的目的,但是對被害人而言造成的傷害卻仍然是無比真實的。綜上所述,這場校園冷暴力本質上是一場集體虐待,施暴者出于自身利益的維護、中立者出于自身安全的考慮,卻只能被所有人認為是理所當然。
上文提到,作為全班集體虐待的被害人,女主角見崎鳴并沒有像以往的受害者那樣心理崩潰,反而憑借著自己強大的內心,以堅定的意志和杰出的智慧應對了這場危機。也許我們可以從見崎鳴的身上領悟到一些面臨校園冷暴力的策略,從而有效降低校園冷暴力造成的傷害。
(一)受害者的自救良方
在小說中,見崎鳴在被全班同學連同老師在內的班集體視為“透明人”之后,并沒有歇斯底里地質問同學們,也沒有郁郁寡歡使自己沉湎于被孤立的憂傷中;相反,在明白不是由于自己的過失而招致全班同學的集體孤立這一點后,她迅速適應了“透明人”的生活,并開始積極投入到尋找事件真相的行動中去。這其中表現出來的堅強與鎮靜,足以令讀者動容。而在這份堅強與鎮靜背后,顯示出的是見崎鳴獨特的心理認知:孤獨在某種意義上等同于自由。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從恒一的內心獨白中感受到。由于不斷和“透明人”見崎鳴來往,恒一也被全班同學施以“懲罰”—— 一樣被當作了“透明人”。他受好友見崎鳴的思想影響,曾這樣想到:“見崎鳴和我,僅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孤獨。但這同時也是僅屬于我們兩個人的自由……”“然而,在這份出奇的和平與寧靜背后,暗藏的卻是不知何時來襲的暴風雨。在大家冷漠的掌心上,承載的是僅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孤獨,同時也是自由”。從這些片段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恒一受見崎鳴獨特的思想影響,已經不把被同學孤立看作一種痛苦了,不將其當作痛苦,便不會對此耿耿于懷、時刻備受煎熬,相反他得到了一種獨特的輕松和愉悅。不得不說,我們從見崎鳴的身上,感受到被孤立者的自我排解是多么重要。當校園冷暴力發生,被無故孤立、周圍的一切遠離自己的時候,學會自我排解、確立一種良好的自我認知是一種非常有效的自救方法。校園冷暴力的受害者需要堅強的內心才可以使自己遭受最小的傷害,而堅強內心的背后,一定少不了自我排解。見崎鳴告訴我們,對于被孤立者而言,孤獨或許真的等于自由。
(二)施暴者的提前預警
除了從校園冷暴力的受害者角度分析之外,我們也可以從其他角度入手。在教師層面,首先教師要轉變教育觀念,尊重個體差異性,從內心里尊重、平等地對待學生。再者是教師的心理健康。長久以來,由于升學壓力加大,社會往往將更多注意力放在教師的教學成果、學生的課業成績上面,而對教師的心理健康關注不夠。由于對教師的心理健康缺乏必要的維護,教師的心理問題得不到及時解決,往往會影響教師的課堂表現,甚至出現消極教學行為,這種情況下很容易發生校園冷暴力事件。
小說中的班主任久保寺老師因長年獨自照顧因腦梗癱瘓在床的母親,產生“護理疲勞”,精神狀態長久以來被無休無止的護理、照顧逼到了極限;另外加之所帶的畢業班問題頻發,家長們對這個班主任的質疑也從未中斷。在種種壓力下,他不僅默許了全班同學將見崎鳴和恒一視作“不存在的人”,自己更是帶頭孤立了這兩個同學,最后他竟做出了親手殺害母親的決定。
要解決這個問題,一是需要重視教師的心理健康,對教師的心理健康給予應有的關注;二是需要改變教師的評價機制,不能單純憑借學生成績來簡單粗暴地評價一個老師的付出,以此來緩解教師肩負的升學壓力。學生在校除了要學習必要的科學文化知識,還應該學習與人相處的方式方法,培養正確的價值觀念和自我認知能力。小說中所表現的同學之間相處的模式和方法,也恰好反映了學生沒有正確的價值觀念和自我認知會造成怎樣的惡果。以策略委員赤澤泉美為代表的強勢團體為了維護自身利益,甚至不惜犧牲他人正當校園生活權利、踐踏他人自尊;而中立者們也失去了對價值觀念的正確判斷,一味依附強權,為虎作倀。這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映了學生樹立正確價值觀念和培養自我認知能力的重要性。
在校園生活中,學生應該正確認識和容納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寬以待人。小說故事開頭,正是因為見崎鳴同學比較內向的性格和獨來獨往的生活習慣,才招致了班上其他同學的惡意揣測。當“需要”一個“替罪羊”來成為那個“不存在之人”的時候,同學們便心照不宣地選擇了見崎鳴。可是性格內向和過分獨立的個人生活習慣并沒有錯,也不是其他同學對其施以校園冷暴力的理由和借口。
最后學校管理機構也應該建立健全師生心理咨詢及心理疏導管理機制,切實關注教師和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鼓勵提倡尊重他人獨立人格的思想,才能從根源上減少校園冷暴力的發生。
日本作家綾辻行人的長篇推理小說《替身》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極端條件下發生的校園冷暴力事件。故事的背景設定是荒誕的,但其中折射出來的社會現象卻令人深思。或許正是在這種匪夷所思的環境下,當一個更加荒誕且毫無道理可言的“應急策略”被所有人認真甚至嚴苛地執行,冷暴力受害者的不解、疑惑、無助和孤獨被加倍放大時,才更能讓我們體會到校園冷暴力之惡。在小說結尾,作者還是給了我們希望,女主角見崎鳴最終還是憑借著堅強的意志和強大的內心找出了事實真相,并順利融入班級成為班級的一分子。小說是美好的,可我們也應該清楚,現實生活中發生的校園冷暴力事件大多沒有這般美好的結局。
因此,如何預防校園冷暴力的發生,將校園冷暴力的危害降到最低,我們應該從多方面著手。保護教師和學生的心理健康,給予其必要的關注,是預防校園冷暴力的有效手段;而校園冷暴力一旦發生,受害人的自我排解和對自身的正確認知也不失為一種自救良方。
① 《校園冷暴力:學生成年后仍難釋懷》,《中小學德育》2017年第9期。
②④ ⑤ ⑥⑦ 〔日〕 綾辻行人:《替身》,成潔譯,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327頁,第229頁,第301頁,第351頁,第360頁。
③ 佘海霞:《關注校園冷暴力,構筑和諧人際交往》,《科技信息》2012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