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慧
摘 要:國際經濟法教學要實現“知識傳授+價值引領”,應以國家利益作為聯結點,巧妙地設計教學策略,在比較教學方法中疊加批判性維度,在案例教學方法中附加創新維度,其核心是將國家利益這個聯結點以手段而不僅是目的、以量化而不僅是概念、以具象而不僅是抽象的方式用起來,立體地滲透于思維訓練和實踐應用之中。
關鍵詞:國際經濟法;課程思政;知識傳授+價值引領;比較法;案例法
“在價值傳播中凝聚知識底蘊,在知識傳播中強調價值引領”是育人的基本實現形式[1],亦是課程思政教學應遵循的綱領性要求。各門課程應根據自身的專業基礎和學術背景找到最適合的“知識傳授+價值引領”的聯結點,探索具有獨特面目的實現路徑,做到“守好一段渠、種好責任田”。就國際經濟法課程而言,它長期以來是教育部指定的法學專業16門核心課之一[2],在最新采用的“10+X”法學專業核心課程分類設置模式中,也被推薦在列[3]。當前,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多邊合作機制倡議,該課程對于弘揚我國謀求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國責任,尋找構建中國全方位開放新格局的道路,尤有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上的助力,在思想政治理論課、綜合素養課、專業教育課三位一體的“課程思政”教育體系中不失為具有特殊重要性的專業課,應當重視其育人資源的深度挖掘。
一、國際經濟法中“知識傳授+價值引領”的聯結點
在“課程思政”的教學實踐中,“知識傳授+價值引領”的聯結點即“把價值引領要素及內涵巧妙地融合在原有的課堂教學中”,融入各學科教育教學中所找到的最契合的點[4]。在國際經濟法課程中,國家利益正是這樣一個理想的聯結點。
第一,國家利益是本課程知識底蘊中的重要元素。這是因為國際經濟法是生動地演示“所有經濟都是國際的”和“所有政治都是當地的”這一政治困境(policy dilemmas)的范例,它所賴以建立的國際經濟關系這一物質基礎本身,正是國家利益眾生相的舞臺——在政治經濟的視角下,某一國家是根據所處的世界形勢以及它自己特有的國際關系來維持并改進它的經濟狀況的,那種“世界上一切國家所組成的只是一個社會,而且是生存在持久和平局勢之下的”假定是虛妄的[5]。所以,國際經濟法律規范的背后實則是國家利益之間的博弈。
第二,國家利益是涉外法治人才須堅守的思想觀念。涉外法治人才隊伍建設是當前培養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實際需要的法治人才的重要工作,目前仍遠未發展壯大。最高人民法院自2015年開始發布涉“一帶一路”建設專題指導性案例,司法部于2018年開展“涉外律師領軍人才”工作都彰顯了國家對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高度重視。在涉外法治人才養成的思想觀念方面,國家利益價值觀至關重要,因為在國際法律事務的參與過程中,國家利益被包羅掩藏在紛繁的表象之下,堅定的國家利益價值觀可以使國家利益更能被敏銳地發現、精準地分析,并找到得以妥當實現的中國方案。
找到聯結點僅僅是“課程思政”教學中的第一步,需要進一步思考的是如何使用這個聯結點打開育人寶藏的大門?確切地說,在國家利益元素并不為國際經濟法課程所獨占的情況下,如何在本課程教學中鍛造出與其他課程與眾不同的風格呢?
答案需回到法學教育的根基中去找尋。其一,法學教育的本質是職業教育,應用性和實踐性是生命,因此國家利益不能僅流于宏觀性和抽象性的模糊描述;其二,法學教育的特色是學習如何思考,思維訓練是核心,因此國家利益不能僅流于講故事式的平面化和點綴化的鋪陳。這就要求在知識傳授過程中,國家利益不僅僅作為價值觀被傳播,更重要的是,要把觀念上的價值認識轉化為可以上手的應用能力,簡單地說,國家利益不止于說出來,更要能被實際用起來。這不但是國家利益聯結點在國際經濟法教學中得以展現異彩的獨特方式,而且是這個聯結點功能得到最大程度開發的有效方式——因為實踐是觸及靈魂、轉化為內在德性的最可靠方法。
要實現“知識傳授+價值引領”模式在國際經濟法課程中的上述特殊要求,需巧妙地設計教學策略,用好用足傳統的教學方法,并從傳統方法的老樹上抽出新枝來。
二、疊加批判性維度的比較法路徑
比較法是國際經濟法課程教學中具有優勢的一種方法,由于課程所涉法律淵源廣泛,因此豐富了用作比較法的素材。與普通的比較法不同的是,在疊加批判性維度后,將于國際規則、外國規則、國內規則之間巡回比較完成之后增加一道工序,即以國家利益為分析范式進行批判性思辨,探問國內規則的規定是否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這樣,普通的比較法運用過程中增設了對中國情況進行檢視這一落腳點,可以避免國內規則“在外國學者設計的理論籠子里跳舞”而未自知的風險[6],也使作為初級產品的比較法的素材從知識層次能躍進到素質和能力層次。
以國際貨物買賣法律制度中知識產權瑕疵擔保制度的講解為例。首先,對比較法素材之一的《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以下簡稱《公約》)第42條進行剖析,清晰地描繪出《公約》所確立的制度的輪廓——以“可預見性”為邊界先確立起賣方合理注意義務,再補充完善買方過錯對于賣方責任的影響,這是一種過錯責任,從而與《公約》第41條規定的一般權利瑕疵擔保嚴格責任分道揚鑣,形成兩分結構。
接下來,探尋比較法的其他素材,即其他主要國家的規定。從大陸法系的代表德國和英美法系的代表英國和美國的國內立法中,發現他們并未接受《公約》的這種規則,而是不單獨規定知識產權瑕疵擔保責任,只將之作為權利瑕疵的情形之一,統一適用一般權利瑕疵擔保嚴格責任。
然后,觀照中國法的規定,發現《合同法》第150條和第151條與其他主要國家做法一致,也是一刀切地適用權利瑕疵擔保嚴格責任。
當上述比較法的素材一一列明之后,還須啟動最重要的工序,即批判性地思考中國法沿用外國做法的這種嚴格責任制度是不是一個不辯自明的結論?它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嗎?《公約》的兩分結構是否值得借鑒?如果借鑒《公約》確立的制度,是照搬還是有改進之處?要回答這些犀利的問題,智識不得不進入到國家利益的深層次,自主地將國家利益作為制度設計中的重要考量因素予以量化地應用。此時,中國特有的國家利益就在紛繁蕪雜的表象中呼之欲出,即中國在商品貿易領域尤其是制造業方面具有其他國家不可比擬的突出的賣方利益,中國的出口以制造業為絕對主體(如2017年占93.7%),并且出口比進口份額明顯更高(如2017年在世界排名分別為第1位和第2位),而其他國家要么出口勝于進口,如美國、英國和法國,要么出口與進口保持相當水平,如德國。這種差異為反思中國法的規定埋下了初步懷疑的線索——中國法采用的是那些西方國家無需考量國際貿易賣方利益國家因素而構建的理論體系,這是否妥當?再折回到《公約》的兩分結構中,經過國家利益的實證檢驗和法經濟學的正當性分析,發現《公約》確立的過錯責任不失為樣本可為借鑒。繼而批判地審視《公約》,發現由于在賣方過錯方面和買方過錯方面使用了完全相同的措辭指向同一種情況,故在字面上落下了不足,造成邏輯上的不自洽和司法實踐的困惑,所以,在提出中國方案時應針對性地做出改進,最終為當前民法典編纂提供重構我國知識產權瑕疵擔保責任制度的思路。
總之,在比較法的教學過程中加入批判性的維度,警醒地審視現行法律規定——哪怕是與其他主要國家一致——是不是承載中國國家利益的最優方案,這樣,國家利益的價值觀就自覺地成為思考的習慣,潛移默化地融入為精神系統的有機構成。
三、附加創新維度的案例法路徑
案例法是實現法學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目標的重要方法。傳統的案例教學法通常研究的是一個典型案例,關注其中事實與法律適用之間的關聯,即邏輯的推演過程,從案例中展開的思維訓練主要是一種被動觀察模仿習得的方式,因此這種案例法刻上了濃濃的保守氣質,正如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著名大法官路易斯·布蘭代斯所說:“我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無為”。但是,引入國家利益分析方法后,案例教學將附加上創新的維度,從一個案例放大到一組案例的范疇,從邏輯的虛擬推演框架延伸到利益沖突的現實視域,案例的功能從被動習得擴展到主動啟發,由此達致“法律的生命”——不是邏輯,而是經驗[7]。
涉外貼牌加工案能完美地演示這種教學策略。首先,引出爭議的問題。就某一個相同標識,并存著中國商標權人和外國商標權人,他們分別在中國和外國進行商標注冊,并且核定使用的商品類別相同,因此形成了兩個同時合法有效的商標。之后,外國商標權人與中國某生產企業簽訂委托加工或銷售合同,由中國企業生產制造產品,并在產品上標注該商標標識,這種行為侵犯中國商標權人的權利嗎?
接下來,以西班牙NIKE案為例介紹早期司法審判的做法。法院依據商標權的地域性屬性,判定在中國取得的商標權在中國境內應獲得法律保護,即中國生產企業的行為構成商標侵權。單純從法律適用上分析該案判決,它符合現行商標法框架下的邏輯推理。然而,若從國家利益視角觀之,則會生出難以消解的困惑:其一,原告即中國商標權人雖勝訴,但他們的利益果真受到實質性的損害嗎?事實上,被判侵權的貨物出口到屬于它們商標權地域的外國,并不對中國商標權造成“混淆商品來源”的損害結果。既然中國商標權人的利益未受到損害,那么在本案中,中國欲保護其授予的商標權這一國家利益看似華麗,卻不過是一個虛假的存在。其二,被告即中國生產企業敗訴,牽連了在我國經濟尤其是對外貿易關系中具有重要地位的整個涉外貼牌加工貿易產業,這正是被本案表面沖突掩蓋了的真實的國家利益,難道不應該保護?
然后,以“PRETUL”案和“東風”案為例介紹最新的司法實踐。在前案中,最高人民法院創新地通過對《商標法》中的“商標使用”進行法律解釋,外加了一個特定的前提,即發生混淆可能性的前提,故而被告行為“不能被認定為商標意義上的使用行為”。在后案中,最高人民法院仍舊判定不侵權,但把判決理由修正為“不用于識別或區分來源的商標使用行為,不會對商品或服務的來源產生誤導或引發混淆,以致影響商標發揮指示商品或服務來源的功能,不構成商標法意義上的侵權行為”。固然,這種做法已經較好地展現出如何運用法律解釋的智慧以達到保護潛藏的國家利益的效果,但終究仍經不住智識上的追問:在制造行為不侵權的判決之下,這些不侵權的產品出口至國外后,再由第三人返銷回中國境內,這種銷售行為是否也相應認定為不侵權呢?如果認定侵權,又如何能合乎邏輯地解釋同一標的物上的制造行為不侵權而銷售行為侵權這一矛盾結果呢?由是方知,不跳脫出現行法律框架的司法智慧運用縱然能解決個案中的問題,但終究造成“拗救”的結果。
最后,上述司法實踐中留下的未盡困惑正是學術創新的空間,不妨循著國家利益的線索從制度創新上進一步挖掘,探索構建從實際需要出發并且以不損害本國主權及人民利益為界限的國際禮讓制度[8]。
總之,在傳統的案例教學法中引入國家利益的分析范式,謹慎地判斷案件中呈現的表面沖突是不是真實的利益沖突以及背后有沒有值得保護的國家利益,這樣,無論對司法實踐的創新還是學術研究的創新都打開了另一個思路,而國家利益的價值觀就在這種創新性的實踐和思考中內化成行為習慣和思維習慣。
四、結語
為實現國際經濟法“知識傳授+價值引領”的教學要求,既要傳授以國家利益這只“看不見的手”所主導制定的國際經濟法律規范的知識本身,還通過增加批判性檢視中國國內規定作為落腳點以及增設利益沖突天平的方法還原推演國家利益如何主導國際經濟法律規范的過程,核心就是將國家利益這個“知識傳授+價值引領”的聯結點以手段而不僅是目的、以量化而不僅是概念、以具象而不僅是抽象的方式用起來,立體式地滲透進思維訓練和實踐應用之中。這樣,不但完成了對國際經濟法課程本身包含的“所有政治都是當地的”和“所有經濟都是國際的”精髓的理解,而且響應了著名法學家提出的法律應與政治經濟聯姻的遠見[9],同時實現了深植愛國主義情懷、增強“四個自信”的價值觀教育,使得本課程在整個思政教育體系中綻放出流光溢彩。
參考文獻:
[1] 高德毅,宗愛東. 從思政課程到課程思政:從戰略高度構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課程體系[J].中國高等教育,2017(1).
[2] 教育部高等教育司. 全國高等學校法學專業核心課程教學基本要求[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138.
[3] 教育部高等學校教學指導委員會. 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類教學質量國家標準(上)[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34.
[4] 樊麗萍.“課程思政”嘗試“將鹽溶在湯里”[N]. 文匯報,2017-07-14(4).
[5] 弗里德里希·李斯特. 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109.
[6] 王利明. 增強民法學理論創新的主體意識[N].人民日報,2019-02-11(9).
[7] 霍姆斯. 普通法[M].冉昊,姚中秋,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6:1.
[8] 丁偉. 沖突法論[M]. 北京:法律出版社,1996:20.
[9] Oliver Wendell Holmes. The path of the Law[J]. Harvard Law Review, 1897:10.
[本文是浙江省高等教育“十三五”第一批教學改革研究項目“法學專業課程思政體系的構建與實施(JG20180257)”及寧波大學教學研究項目“法學人才實踐能力培養研究”的成果之一]
[責任編輯:周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