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稚
大地溫厚,冬陽燦爛
這雙手,撫過琴,寫過字,
摸過冷暖。
這個身子,曾經跟在卑微的后面,
憋屈的后面,失眠的后面。
才一小會工夫,
晨露滴了,
桃花謝了,
倉促的時光,已經有了寒涼的味道。
沒有新鮮的血液,
也不再有新的愛,
也沒有什么,需要特別表達的夜晚。
但是詩和體溫都在,
白云和山崗也在,
不動聲色的腳步,讓風也岑寂了下來。
沒有什么不堪重負,
也不再懼怕狼狽不堪,
也知道如何面對漫天的蘆花,
冷凝的雪。
像一只牦牛,不慌不忙,
大地溫厚,冬陽燦爛。
一場虛驚的涼
風在夜里,用足了力氣在吹。
我不想說,這么多年風聲很緊。
這么多年,日子很難說過得生動,
冬天讓人變得老態龍鐘,
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讓自己不那么筋疲力盡。
這么多年,我克服了悲郁、焦慮、恐懼,
我還克服了無止盡的追問
和傾訴的欲望。
歲月越來越干脆利索,
歲月帶走了遠大的理想,
歲月還帶走了風中的情話,花朵里的香。
這么多年,我體味了歲月,
也體諒了歲月,
人世間最尋常事,
莫過于花開與死亡。
捆綁自己的繩子,終于爛掉,
人生不過是一場虛驚的涼。
從冬天的深處,跑回來
看見一束梅,
從冬的骨縫里鉆出來。
疼啊,疼,
那些花,那些字,那些情。
我總是很驚奇地看著這一切,
看著它們平靜地出生,
并且在出生的地方等著你。
那邊到底有什么呢,
應該有冷風糾纏吧,
應該有白雪拍打吧,
應該有枯枝不堪重負的斷響吧。
也一定是把沉默抱得更緊,
把洶涌藏得更深,
是非曲直,也一定更加有序分明。
我始終相信美好的事物,
比如懷揣生命的暖意,
堅守淡潔高遠的誠意,
還有幸福地交談,坐在陽光里。
又比如,死亡也許不那么可怕,
死亡里,仁慈的陽光
撫摸著莫名的驚喜與顫栗。
我為什么會這樣想呢,
那些花,從冬天的深處跑回來,
就是為了昭示
那令人興奮的一切啊。
雨夾雪
雨和雪,將亂紛紛的局面,
扔在那里。
雪啊,雪啊,
就這么源源不斷地,鉆入泥漿,
雪也成了泥漿。
你看到雪的再次努力,
一個又一個小魂的努力。
我勸它飛走,
我用菩提之心勸它飛走,
可是它不言不語,
可是它喃喃自語,
這半生不熟的天氣。
我想給女兒打一個電話,
后來覺得還是打給父母。
再后來,我對著手機,喂喂,
就不再發出其他的聲音。
不想讓她們再受枯枝亂葉的擺布,
風啊,雨啊,雪啊,
不論什么情況,我們都應該有一個
皎潔的去處。
那個人,一步一步走遠
一切都成了過去。
偶爾的嫣紅,偶爾的樹葉,
似乎想引起人們的注視,
但是我們不得不說,青春已遠。
雪豹潛伏在遠方的巖石,
匆匆的飛鳥縮回樹林,
落日有一種巨大的靜。
多希望記憶中的紅頭巾,
裹著的仍是年輕圓潤的臉,
多希望鎮定與從容
能帶她走向花木葳蕤的童年。
她被寒風一步一步推著走,
不久,她的頭上就會覆上
棉籽一樣的白。
曾經千方百計的好,
曾經千方百計的忘卻,
曾經一寸一寸深入的,千般萬般,
都隨著她漸漸走遠。
一個人的一生,就這樣漸漸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