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

簡介:現在的年輕人心理素質太差,作為點亮了特效化裝技能的鬼屋工作人員,裴真見過太多被她震撼得抱頭鼠竄的人類。可是……怎么這個膽小又愛裝的男人,竟然讓她覺得有點可愛?!裴真:“談戀愛嗎?來鬼屋,嚇死你的那種。”
1.根本沒什么好怕的!
“你害怕嗎……害怕嗎……”
幽幽的音樂響起,裴真伸出雙手,搭在一個男人的肩上。
男人渾身打戰,回頭一看,頓時慘叫一聲,然后往前飛奔。
背景音樂才放到一半,通道里已經空無一人。裴真作為鬼屋里最后一關的守關者,此刻得意忘形地笑了起來。
畢竟她這一身裝扮實在是太驚悚了,放在任何一部恐怖電影里都是壓軸的角色,尤其臉上那道傷疤更是十分逼真,這么好的特效化裝技術,不去給演員化妝可惜了。
離挑戰結束還有五分鐘,她用手拉了拉腰上的帶子,試圖把自己從半空中放下去,這條帶子常年失修,仿佛在軸承處卡住了似的,她使勁拽了半天都紋絲不動。
裴真覺得自己的腰都快被勒細了,于是加了把勁,用力扯,突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幽綠色的感應燈應聲亮起。
關卡門被推開的那一瞬,裴真還隱隱約約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看吧,我就說是騙人的,這種鬼屋根本沒什么好怕的東……”
砰的一聲,帶子終于被裴真扯斷,整個人直愣愣地往下掉,她閉緊眼,開始盤算這次的工傷能向主辦方要多少醫藥費。
然而,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疼,她眨了眨眼,手在身下摸了摸,摸到一個人的軀體。
時間結束,白熾燈亮起來,她一抬頭,才看見幾個人站在門口處——小腿打戰,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而她身下躺著一個人——剛才說“沒什么好怕”的男人。
裴真提著裙子爬起來,拍了拍他的腦門,確認他是昏過去了,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被砸暈的。
現在的年輕人,心理素質真是太差了。
她嘆了一口氣,提起裙擺往門口走,到了發盒飯的時間,她再不快點,就沒有雞蛋花吃了。
然而,她剛跑了兩步,就砰的一聲,被門檻絆得撲倒在地。
……報應啊,真是報應。
2.她還摸我!
鐘凌一醒來,就看見床邊的椅子上坐著在鬼屋里看見的那個“女鬼”。
他嚇得一個打滾到了床下,拔了手上的針頭就跑去擰門把手,可是,他幾番用力,使勁往外推,就是推不開,他的心里不禁漫上一些恐怖的猜測……
“欸……”
一只冰涼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崩潰了,腿一軟,跌坐在地,開始拳打腳踢:“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裴真:“……”
她撓了撓頭,說:“我想提醒你,門是往里開的。”
男人一愣,然后迅速爬起來拉開門,再摔門離開。
裴真聳了聳肩,按鈴讓護士過來處理,自己去衛生間里卸了妝,整理了頭發。
她在白色長裙里面內搭了背心、短褲,雖然不太體面,但總好過穿著這滿是紅墨水的衣服出去嚇人。
她剛脫到一半,就有人進來了。
鐘凌耳熟的聲音還在顫抖:“真的!我的病床邊有個很可怕的女人!她還摸我!她……”
護士一臉敷衍地點頭,帶著他和他的一幫朋友推門要進來,門一開,就看見鐘凌的床上,坐著一個衣著性感、堪稱漂亮的女人……
大家眼神復雜地看了鐘凌一眼。
那目光里,包括了“這傻子好艷福”和“有美女都不知道珍惜”,還有“什么時候勾搭上了一個漂亮妹妹”。
鐘凌也愣了。
他退出去看了一眼門牌號,沒走錯,那這個小姐姐是誰?是她把“女鬼”趕跑的嗎?
他突然一個激靈,閃身進屋,然后把其他人都關在了外面,隔著探視窗向他們擺手:“回去!回去!”
等狐朋狗友都散了,鐘凌才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裴真的身上,遮住她白花花的肩膀、手臂,有些尷尬:“你走錯房間了嗎?”
裴真挑了挑眉,反問他:“不是你朋友把我押過來的嗎?今天下午缺勤,我午飯也沒吃上,你說要怎么辦?”
雖然是她先把這人嚇暈,但這完全是主辦方環節設計和設備老化的問題!她默默地自我催眠。
鐘凌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怎么暈過去的。
……果然,他就說不可能有什么不正常的生物!就算有,那也是漂亮的小姐姐偽裝的!
心里有了底之后,鐘凌就毫無防備地被“漂亮小姐姐”套路了,無比愧疚地說:“沒關系,我請你吃一個月的午飯吧!”
裴真愣了,她原本只想蹭這么一頓飯的,卻下意識地說:“那、那晚飯呢?”
鐘凌沉思了片刻,闊氣地一揮手:“這個月的晚飯,我也包了!”
裴真才知道,她這是……碰瓷了一個土豪啊?!
3.他比較傻,你多擔待。
鐘凌是個典型的紈绔子弟,花錢大手大腳,愛好是吃喝玩樂,熱衷于提高生活格調和追求刺激。
偏偏他有個弱點,就是膽子小,還要裝硬漢。
挑戰鬼屋是他的朋友提起的,他本來只想玩一下旋轉木馬就算了,沒想到大家都對這個嚇人的游戲興致勃勃。
他熱血一上頭,就雄赳赳、氣昂昂地答應了接受挑戰,還揚言要帶領他們通關。
雖然在前面幾關他就已經牙齒打戰、渾身發抖、口齒不清,但勉強還能直立行走。本以為終于熬到最后一關,即將挑戰成功,沒想到一進去就天降“女鬼”,他被直接嚇暈了過去。
和鐘凌共進午餐、晚餐的第三天,裴真終于搞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這天是周末,正是游樂場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一上午下來,挑戰鬼屋的報名人數暴增。裴真想著自己的提成肯定少不了,中午下班的時候,剛喜滋滋地準備去領盒飯,還沒走出門,就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裴真,你男朋友又來接你去吃飯了!”
她這才想起離鐘凌的包餐一個月結束,還有二十七天。
“那不是我男朋友……”她有氣無力地辯解。
裴真很糾結,一是蹭吃蹭喝有違背她曾經做過少先隊員的優秀品德,二是……她要出去吃飯,就必須卸妝!
天知道她化成這副鬼樣子花了多少時間!
她有些崩潰地捂著臉跑了出去,本想委婉地告訴鐘凌咱們不約并把這幾天的飯錢還給他,可今天的他分外嚴肅,穿了一身整潔的正裝,手里還抱著一束花。
這……這個陣仗好像不太妙……
裴真吞了吞唾沫,從指縫間看著他,正要問他這是怎么了,就聽見他連珠炮似的說:“裴小姐,求求你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天你不去,我就自掛東南枝明志……”
裴真:?
鐘凌歇了口氣,才面帶絕望地說:“我媽要我去相親,我說我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了,她不信,讓我帶回去給她看看,目前我只認識你一個符合條件的……”
裴真心頭一跳,正要羞澀地擺手說沒有那么漂亮,鐘凌就補充道:“……單身女子。”
裴真:……
好吧,原來她是符合這個條件。
鑒于鐘凌這幾天請她吃了這么多頓飯,況且也不是什么無法完成的大事,她只好咬著牙答應。
等她卸了妝出來,鐘凌又帶她去商場買了一身衣服,才帶她去見家長。
她有些不自在地扯著裙擺,小心翼翼地問:“標簽扯了嗎?”
鐘凌看了一眼:“還沒。”
裴真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還能退……”
話音剛落,鐘凌就動手把她后衣領的標簽給扯了下來。
裴真快哭了。
鐘大少,她真的賠不起啊!
車子抵達鐘家大宅,被貧窮限制了想象力的裴真第一次踏入這么奢侈的地方,簡直坐立難安,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筆直地貼著裙子,像小學生一樣站軍姿。
手上忽然一熱,是鐘凌把她的手牽了起來,
她一愣,手指顫抖了兩下,看見一個雍容端莊的中年女人向他們走來,最終還是沒有掙脫。
本以為鐘母面對一個妨礙了自己兒子相親的不知名女人,應該沒什么好臉色,可她沒想到,自己一進門,就感受到了鐘母熱情的招待。
“小裴是吧。哎呀,聽說年紀輕輕就大學畢業,真不錯,長得也漂亮……”
鐘母把她拉到角落里,慈祥地拍著她的手背,越說越滿意,要不是她及時制止,只怕鐘母當場就要吩咐人辦訂婚宴了。
裴真抹了抹汗,帶著些引導意味地問她:“阿姨,您……不覺得我和鐘凌不般配嗎?”
鐘母點點頭:“確實不般配。”她打量了坐在沙發上玩貪吃蛇的鐘凌一眼,再度點點頭,“他比較傻,你要多擔待。”
從隨隨便便就請她吃一個月飯這件事來說,鐘凌是有點傻……不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扯了扯嘴角,繼續道:“您之前不是給鐘凌安排了相親對象嗎,其實……”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鐘母感嘆道,“不瞞你說,我為他可是操碎了心,他從小到大沒對一個雌性表現出過好感,我不止一次告訴他,趕緊給我帶個女朋友回來……實在沒有,男朋友也行。”
“小裴啊,你不知道我看見你有多激動。你看著聰明,以后要好好管住他,別讓他做蠢事,爭取三年抱倆,沒問題吧?”
裴真快被這家子人的腦回路震驚了。
她才和鐘凌認識了幾天啊!她不過是來幫個忙,怎么就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4.是他的女朋友啊
餐桌上,鐘母三番五次給她夾菜,裴真的碗里很快堆起了一座山。
裴真笑得僵硬,在桌子底下撞了鐘凌一下,用眼神問他怎么回事。
鐘凌的表情一言難盡,等飯后鐘母讓兩人單獨相處時,他才吞吞吐吐道:“對不起,我忘了我媽最近對抱孫子這件事比較躁動……”
裴真:“何止是躁動……”她這幾天屢次缺勤,看起來今天很可能又沒法及時回去工作,指不定什么時候經理就把她開除了。
鐘母見他們保持距離,又有些著急了,急忙道:“小裴,年輕人談戀愛不是都要約會嗎,你帶我家傻兒子出去玩玩,阿姨給你們埋單。”
裴真靈機一動:“我們去游樂……”
鐘母自顧自道:“去法國還是日本?我給你們訂機票。”
裴真徹底被擊敗了,默默地戳了戳鐘凌的胳膊,問他:“你們有錢人,生活作風都是這么浮夸的嗎?”
鐘凌攤了攤手。
在極力掙扎之下,裴真為自己爭取到了回游樂場的機會。下午有兩場鬼屋挑戰,雖然錯過了第一場,但第二場還沒開始,只要她在去的路上就開始做準備,抵達時應該還來得及。
為了出勤率,裴真也是很拼了。
鐘母派了司機,她和鐘凌坐在后排,有些尷尬地請求:“你可以幫我拿一下鏡子嗎?”
鐘凌抬手按下一個按鈕,小桌板自動彈了出來,掀開板面,一面鏡子鑲在里面。
裴真:“……”對不起,怪她沒見識。
一下車,她就逃命似的往鬼屋飛奔,經理恰好在后門處清點人數,看著名單皺了皺眉:“裴真呢?裴真是不是又沒來?!前天是吃泰餐,昨天是吃火鍋,今天又吃什么?!小龍蝦?”
隔著大老遠,裴真就喊了一聲“到”,其聲音之洪亮,震得所有人紛紛回頭看去。
鐘凌跟上來時,就只看見一堆穿著各式各樣的奇裝異服扮妖魔的人正東倒西歪地尖叫著。
裴真離他們還有幾米遠,疑惑地撓了撓頭,從服裝存放處取了自己的那條白色裙子穿上。
經理捂著胸口跌坐在凳子上,半天才緩過神來,牙齒打戰:“那個裴……裴真同志非、非常敬業哈,大家多、多向她學習!”
讓裴真守在最后一關,絕對是他做出的最英明的決定。她那張臉白凈又瘦削,眼睛很大,素顏時顯得清純漂亮,可一旦經過她那雙手一裝扮,立馬就蒼白得嚇人,就算是與她共事的其他“妖魔”,猝不及防也會被這種視覺沖擊震撼得兩腿發軟。
鐘凌早有見識,干脆優哉游哉地坐在鬼屋外的奶茶店里喝奶茶,一邊觀賞從鬼屋里倉皇失措尖叫著逃出來的人。聽見那一聲聲的“挑戰失敗”,他心中竟然莫名滋生出了一股淡淡的驕傲感。
那個用一雙巧手改造容貌、能夠震撼每一個看見她的人的,是他的女朋友啊——
雖然是偽裝的。
5.人呢?
室內昏暗又悶熱,裴真穿得厚,又一直掛在空中不能動,熱得汗珠一滴滴往外冒。
好不容易收了工,她艱難地把自己放下來,疲倦地走出鬼屋,腿軟得趔趄了一下,忽然有人扶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點。”鐘凌側著頭,不太敢直面她的臉,把她帶到化妝間。
裴真低聲說了句謝謝,一時寂靜下來。由于她守的是最后一個關卡,其他人早已散得七七八八,她像咸魚一樣癱在沙發上,捶了捶自己的腰,累得差點睡過去。
迷迷糊糊之間,她感覺臉上有溫涼的觸感,仿佛有人拿沾水的紙巾小心翼翼地給她卸妝。
裴真猛地睜開眼,把鐘凌嚇了一跳,猝不及防跌坐在地。
她看見鏡子里的自己一臉亂七八糟的顏色,感動得眼淚都冒出來了,拳頭緊握:“……卸妝要用卸妝油。”
鐘凌摸著后腦勺嘿嘿傻笑。
由于是特效化裝,裴真往臉上涂了厚厚兩層卸妝油才勉強洗干凈,換上原本的衣服出來,天色已經黑透了,肚子也咕嚕咕嚕地響。
她本來打算自己回家煮泡面,可鐘凌追了上來,在她身后走著,說:“我們今天去吃小龍蝦吧。”
裴真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有必要和他說清楚。這幾天的行為已經過界了,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飯友關系,這樣下去,只怕她會越欠越多,良心也越來越不安。
或許那些錢對于鐘凌來說只是小事,對于裴真,卻是幾個月的工資。
她知道鐘凌其實不是傻,只是單純又心善,容易對人產生同情,進而屢屢施以幫助,她不能就這么順水推舟地利用他的愧疚。
裴真鼓足勇氣,回頭對他道:“鐘凌,非常感謝你這幾天請我吃飯,但是……欸,人呢?”
不遠處的拐角,一輛不起眼的面包車絕塵而去,而裴真似乎聽到了一聲熟悉的慘叫……
6.不然,撕票
鐘凌的司機原本正在停車場待命,看見裴真,像瘋了似的跑過來,急忙下車為她打開車門——雖然這輛車有自動開門的功能,但這副貴族氣派不能少。
“裴小姐,我們少……”
“鐘凌被綁架了。”她語速飛快卻很清晰,帶著顫抖,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復了一遍,“鐘凌被綁架了!”
她正準備搖醒發愣的司機,沒想到,下一秒她就被塞到了車后座,司機迅速關門啟動車,找出藍牙通信耳機戴上:“定位少爺的手表!”
然后,司機一番操作猛如虎,裴真還沒系上安全帶,就現場體驗了一回街頭漂移。
剛想告訴他面包車的大概長相的裴真:果然專業的就是不一樣。
過了片刻,司機收到了消息,綁匪把鐘凌的手表取下來扔了,坐標在某個垃圾桶里一動不動。
“行家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裴真感覺司機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棋逢對手的興奮,他繼續說,“定位少爺的鞋墊!我裝了三個追蹤……什么?鞋墊也被扔了?!襪子呢……襪子也被脫了?!”
他憤怒地一捶方向盤:“禽獸!”
裴真抓緊車門,瑟瑟發抖。
她懷疑司機下一刻就要開始定位鐘凌的褲衩,如果褲衩也被脫的話……
做個有錢人,真不容易啊。
突然,司機接到一個電話,是鐘母打來的。
“綁匪已經和您通話了嗎?要求是什么?哦,還好,還好,只是要幾個億……什么?您已經打過去了?!還不放人?!要加價,不然,撕票?”
司機突然倒吸一口冷氣:“您又打了一筆?!他們還要?!半個小時之內如果不到賬,就打死少爺?!”
裴真快要瘋了。這個綁匪分明就不只是要錢啊!
就算他本意是要錢,肯定也被鐘母的闊氣震撼了,打算一再加碼,也是料定了鐘凌的重要性,所以更加貪心,直到把鐘家掏空!
鐘母打錢越爽快,鐘凌就越危險!
裴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咬著牙對司機說:“綁匪透露其他信息了嗎?”
“就算我們敢靠近,也不敢拿少爺的命開玩笑啊……欸欸,裴小姐,你干嗎?”
裴真迅速從包里掏出化妝品,說:“回游樂場,我去拿一個東西!”
7.談場真戀愛試一試好嗎?
月黑風高,凄清的垃圾場,一輛面包車停靠在幾堆垃圾之中。一個被扒得只剩褲衩的男人躺在車后座上掙扎,另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守在車旁打牌。
突然,一陣冷風吹過,其中一個抖了抖肩,說:“老大,這個人家里真那么有錢?咱們獅子大開口要那么多,人家會打過來嗎?”
“你也不看看他這一身行頭值多少錢,哪像他旁邊走的那個女的,一身衣服加起來不超過幾百塊。就我剛剛扔的那塊手表就要一百多萬,心疼死我了。要不是怕追蹤,我至于扔嗎。等這事完了,咱們悄悄溜回去把東西撿回來。沿路的垃圾桶,我都做了記號,找到了就跑路……”
突然,一個人揉了揉眼睛,指著半空,說:“那是什么東西?”
一個穿著滿是紅色痕跡的白裙子的人影從半空中“飄”過來。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要來制裁你們這群……”幽幽的背景音樂響起,裴真還沒演完呢,底下幾個人號叫了一嗓子,一下子全跑沒影了。
看著他們跑遠,裴真趕緊向身后揮手:“師傅,師傅,放我下來。”
一輛通身漆黑的挖掘機緩緩行駛,師傅向她比了個“OK”的手勢,緩緩地把機械臂放下來。
她趕緊跑進面包車里找鐘凌,剛一跨進車門,就捂住眼睛尖叫了一聲:“把褲子給我穿上!”
鐘凌掙扎了幾下,想著自己被扔在垃圾桶里的可憐的衣服,只想默默地流淚。
鐘家的人終于趕過來,送衣服的送衣服,清理現場的清理現場,找證據的找證據。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裴真為了他和自己一起走卻被人綁架的事十分愧疚,連原本要說的話都給忘了。
鐘凌感動得滿眼都是淚花,握著她的手正要表示感謝,突然她頭一暈,眼前一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中暑了。
也可能是因為太累了,裴真沉睡了好半天,才醒過來。這次換她躺在病床,她睜眼時,鐘凌正坐在她的床邊。這次他終于學會了用卸妝油,小心翼翼地替她卸妝。她一醒來,兩人就四目相對,距離有點近,連他的呼吸聲因此加快也清晰可聞。
他喉結動了動,正要說話,病房門突然被人撞開。
“讓我看看我的兒媳婦傷得重不重!小裴……哎呀,我的媽呀!”鐘母進來又立刻關上門退出去,裴真都能聽到她急出了一點哭腔,對著醫生說,“這幫匪徒太不是玩意了啊!綁架我兒子就算了,居然弄得我兒媳婦也滿臉是傷!這孩子肯定疼壞了……”
醫生試圖插嘴:“那不是……”
“婚禮定在什么時候好呢?小裴為了救鐘凌都犧牲成這樣了,咱們家不能對不起她!”
“其實不嚴重,只是……”
“醫生,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們家有錢,多重的傷都給治!”
裴真:……
醫生:……
據說,鐘母不忍看見裴真凄慘的模樣,抹著眼淚走了。裴真摸著一臉的化妝品,渾身充滿了無力感。
這一家子,真是絕了。
不過,鐘母還是讓她心里十分感動,長這么大,從沒有人對她施以這么多的關心,也從沒有人毫無保留地對她釋放熱情和善意。
這一場事故下來,她和鐘凌成了生死之交,那么那幾頓飯錢是不是……
裴真立刻打住自己的想法,忍下心中一絲莫名的難過,開口:“鐘先生,感謝你這幾天請我吃飯,也很抱歉昨晚沒有保護好你,我會把飯錢還上,然后,我們就相忘于江湖……”
鐘凌原本歡喜的神情凝滯了一下,然后嘴角和眼角都往下耷拉,有些委屈地問:“你嫌我給你帶來麻煩了嗎?”
裴真搖搖頭。
“那是覺得我請你吃的飯不好吃?我們可以換幾家店試試,我媽媽的手藝也很好……”
裴真再次搖搖頭。
鐘凌怔了片刻,仿佛有些明白了,語氣低落:“你是……覺得我太蠢了,和電視劇里的霸道總裁一點都不一樣,不僅沒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反而蠢到被人騙、被人綁架嗎?”
裴真下意識道:“你才不傻,你只是太單純善良——”
男人的眼睛因為這一句話而重新亮了起來。
“那你討厭我嗎?”
裴真如實回答:“你很好,我從不討厭你。”
鐘凌立刻站起來,開始脫外套,裴真警惕地瞪著他:“你在干嗎?”
他從衣服的兜里掏出錢包,分別拿出自己的銀行卡、身份證和鑰匙,遞到裴真的面前,說:“這是我目前可以給你的所有東西……啊,不對,還有我的滿腔熱情,裴小姐,我們談一場真戀愛試一試好嗎?”
8.仙女有什么好怕的
裴真覺得自己那一刻一定是鬼迷心竅了,不然,怎么會覺得鐘凌已經熟悉的眉眼分外令人心跳加速起來。
那一瞬,鐘凌給她剝蝦殼的場景、鐘凌因為高興而喝了兩口果酒就臉頰緋紅的場景、鐘凌耐心仔細地給她卸妝的場景……紛紛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浮現,她不知道是什么控制了自己的理智,鬼使神差地說:“好。”
然而,沒過多久,鐘凌大少的女朋友是個靠裝神弄鬼來養家糊口的人這事,就迅速地傳遍了整個上流社會圈。
她照舊在游樂場工作,鐘凌也照舊每天來接她去吃飯,仿佛還是一如既往。
只是,這天卻有幾個人報名了鬼屋挑戰,從外面一路闖進來,在最后一關遇見了裴真。
她剛好下地準備休息,突然門就被撞開,幾個女人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那些人還是被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尖叫了一聲,才松開捂住手的眼睛,趾高氣揚地說:“你就是破壞我和鐘凌相親的人?”
裴真撓了撓頭,想到上次鐘母說的相親安排,又點點頭:“可能是吧。”
她身后一片嘩然,紛紛開始議論。裴真只聽見諸如“鐘凌居然喜歡這么可怕的類型”和“太給鐘家丟臉了”之類的話。
來了,果然來了,都9102年了,怎么還有這種近似于上門捉奸的狗血戲碼存在?!不對,好像她才是鐘凌的女朋友。
那個為首的女人聞言更加憤怒,開始指使別人:“拿水來潑她!看她還敢不敢化成這個樣子勾引人!”
裴真:“……”
她頓了頓,有些猶豫地說:“你這眼睛……怕是有什么疾病吧。”
女人更憤怒了,差點就沖上來跟她拼命,一邊舞動手臂,還一邊喊:“不要攔我!別攔我!我要和她決一死戰!”
裴真看了看她那幾個后退三米的小姐妹,誠實道:“沒人攔你。”
她猛然呆滯了一下,恢復端莊,好像無事發生過一般揣著手臂冷笑了一聲:“算了,反正你也配不上鐘凌,我就等著看你哪天被踹出來!”
裴真悠悠地嘆了口氣:“每部電視劇里這樣說的惡毒女配,最后都沒有好下場。”
那人被氣走了,裴真卻并不覺得自己獲得了勝利,心情反而凝重起來。
那個人確實說到了重點,這也是她一直猶豫的地方,她和鐘凌談戀愛受到的阻力太大了,單單是外界的目光就讓她倍感壓力。
在“是”與“不是”之間掙扎了太久,連她自己也不能確定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的真實想法了。
過了半晌,她才頂著烈日走出鬼屋,猝不及防的,周圍就是一陣巨響。
裴真蒙了半天,才發現那是十八響禮炮,滿天的彩色絲帶和泡沫球落下來,她四下環視,一個人都沒有。
不是吧……
一個非常霸道總裁的猜想在她的心頭浮起,不會是把游樂場包場了吧……
突然又是砰的一聲巨響,一個人從一門禮炮里面爬了出來,滿頭滿臉都是金粉和彩帶。他捂著鼻子打了幾個噴嚏,鐘母給他請的保鏢趕緊把花送了上來。
“裴真,我剛剛知道林璉來找你了,你別信她的話!”他急忙跑上來,抖落一地金光,“我一直膽怯,和你保持距離,不敢更進一步,是害怕你因為我向前走而往后退,我們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我害怕你因為別人的看法而疏遠我、覺得和我談戀愛不值得,更怕……更怕你討厭我。”
“我什么都怕,很多事情,我都不敢嘗試,就算強撐著面子去做,也總是會瑟瑟發抖。”
“原本我膽子很小,但是為了你,我可以成為一個無所畏懼的男人。”
鐘凌的眼睛里有涌動的溫柔,回手把花一拋,保鏢趕緊接住。他大步走向裴真,用手帕輕輕擦去她臉上夸張可怖的妝容。
裴真愣怔了,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心中所有的猶豫與忐忑好像都漸漸被融化了似的。她問:“你不怕我這副樣子嗎?”
“不怕。”鐘凌說,“仙女有什么好怕的。”
心里有鬼才會害怕,他不信鬼神,不信妖魔,只相信自己一直保持善意而帶來的運氣,讓他遇見了裴真這么好的人。
裴真抹了抹眼睛,猛地撲進鐘凌的懷里。
她想,這個男人怎么就這么可愛呢。
鐘凌喜歡裴真,連自己也忘了是在什么時候喜歡上的。
只是,一想到她的名字,那張被火鍋映得紅通通的臉頰就出現在眼前。不管她化裝成什么樣子,可怕也好,不可怕也好,他眼前總能浮現那個夜里,他的女孩冒著被匪徒發現的危險,奮不顧身地來救他。
她一身白衣飄蕩,腳踏七彩祥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