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與凡人抽風手

戴老濕

書柜里那把木制玩具手槍是我從童年時代一直保留至今的為數不多的東西之一。一塊朽木頭，從手槍柄的底部看，還能瞧見水漬浸透的爛渣印記，只不過用黑色的油漆刷了一次，顯得不那么陳舊。

它沒有如今高仿玩具的精細，更不是工廠流水線生產的產品。只有簡單的手槍輪廓，用小鑿子鑿出的扳機，用鋸齒慢慢掏空的槍管，現在拿在手里已經顯得很小了。制作這把槍的人叫趙小雷，做這把槍時他只有9歲。

趙小雷是我的童年玩伴。他爸是街頭賣羊肉串的，起早貪黑地拖著炭筐烤箱，和趙小雷的母親一起在外奔波。長期沒人照料，趙小雷就成了野孩子。他身材瘦小，皮膚黝黑，眼睛大而有神。沒有爹媽照看的孩子一般只有兩種結局：要么是被其他小孩欺負得哭爹喊娘，要么是自己奮斗稱王稱霸。趙小雷卻另辟蹊徑，用發明創造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其他孩子的童年生活。

趙小雷能用紙折出各種形象——怪獸、恐龍以及電視里奧特曼的頭像，能用小吸管和肥皂水吹出各種各樣的泡泡，能用泥捏小人，能用撲克牌搭起不倒塌的建筑……而那把手槍就是他的作品之一。趙小雷制作了許多玩具贈送給身邊的小伙伴，有時候連大人看了也嘖嘖稱奇。

我一直認為，趙小雷是個天才。

他的動手能力極強，家里的鬧鐘拆了再裝回去根本不是問題。我們小時候有一門課叫勞技課，大多是教一些折紙、繪畫、雕塑、拼接之類的東西。課本是一大本厚書，類似于童年版的手工指南。那上面的東西趙小雷都會，任何一項他都能變成現實。對于我這種動手小白來說，他簡直是一個活在同齡人中的發明家。

搬家之后，我們漸漸沒有了交集。我一直覺得，趙小雷會成為一名科學家，這是我從不懷疑的。他的天分早在幼年時就已顯露，聽說他到高中時參加了幾次競賽，還有老師推薦他保送之類的事情。

不過，所謂的天分或者天資是需要機會和舞臺的，趙小雷的天資或許是沒有機會施展了。一天，他的父母出攤時，因天黑路滑被一輛車迎面撞上，夫妻倆都受了重傷。這是一個聽起來俗套而又悲傷的故事。

再后來，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了。“那孩子啊，挺可憐的，可惜那么聰明，卻不能再去上學，還得自己出去賺錢養家。”“能干什么？好像是做了學徒，后來又出攤賣水果之類的……”

之后，便連這樣的惋惜之聲都少了，趙小雷就漸漸消失在茫茫大眾之中了。

那把手槍我一直擺在家里，看見的時候總會想起趙小雷。

這個世界上，同趙小雷一樣的人還有許多。天才的展露或許除了天資之外，更重要的還是滾滾紅塵能夠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年底的時候，我回到了原來居住的那片老區。相熟的哥們兒請我吃飯，我們去了一家烤串店。烤串店的店面不大，有二三十平方米，收拾得很干凈。黑色的漆，紅色的字，看著有一種莫名的美感。

進屋以后，我發現桌子很有特色。所有桌子都帶接口，能幾張拼在一起，而且不像普通的拼桌那般不穩當。飲料杯子也不一樣，不知道是用什么東西粘住的，杯子底部都有一個墊子，杯子里的飲料無論是潑是灑，都不會弄臟桌子。

我正瞧著稀奇，哥們兒解釋說：“這家店有意思吧，我老覺得這不像烤串店，倒像是一個人的設計展覽會。你要是有興致，可以瞧瞧門口烤串的東西，瞧著跟高科技電影里的似的。”

我聽了這話，扭頭去看。一般烤串店烤串都是用炭烤爐子，拿一個大電風扇在一旁呼呼地吹風。可這家烤串店不一樣，像是裝了個大棚似的，煙從烤爐冒出來，順著管子通到底部，接著又吹進了炭爐里。

“不明白吧？我一開始也不懂，等后來問了老板才知道，這叫什么資源的收集與循環利用。我琢磨著，這家烤串店老板以前是一個高才生。”哥們兒說。

我細細去瞧那正在烤串的店主人，他背對著我，但依舊能看出輪廓，身材雖然瘦小，卻很精神。

門口有相熟的顧客大聲吆喝道：“趙小雷，烤好了給我送樓上去哦！”

嘿！一個烤串的天才，一個混跡于塵世的凡人。造不出火箭，咱們就玩火炭，一樣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