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姐落幕時：美人的黃金時代逝去了

毛晨鈺

2018年8月26日，2018香港小姐競選決賽現場

又是一年港姐選美結束，沒人在意誰是冠軍，搶盡風頭的反倒是毒舌無下限的港媒。

6月24日港姐第一輪面試時，港媒火力全開，對139位佳麗評頭論足，極盡毒舌之能事：“時裝版滅絕師太”“參加選美的樊少皇”“梳妝飾發參選港姐的小剛（動漫《寵物小精靈》中的角色）”“接孩子下幼兒園的大媽”“航空母艦身材的腫脹佳麗”……越是沒落，越是讓人想念那些無濾鏡年代的港姐。日常一波回憶殺，也成了近幾年每一屆港姐競選時的保留節目。

不久前，有媒體在香港街頭采訪路人，最喜歡的港姐是誰？回答仍停在上個世紀：“朱玲玲、李嘉欣……”畢竟，在那個年代曾有這樣的說法：“最能代表香港的，不是尖沙咀的鐘樓，不是太平山的老襯亭，不是海洋公園，不是大富豪夜總會，而是香港小姐。”

1973年，香港無線電視（以下簡稱TVB）選出了第一屆香港小姐。這一年的口號是“美貌與智慧并存”。在之后的近半個世紀里，繁花亂人眼，有的招人疼，有的惹人嫌……

像選老婆一樣選冠軍

1973年6月24日，聚光燈打在身穿藍色連體泳衣的孫泳恩身上。她手中拿著權杖，頭戴桂冠，成為了第一屆香港小姐冠軍。這一年，孫泳恩18歲，笑容矜持，有著超出年齡的穩重。站在她右手邊的是“世紀美人”趙雅芝，她拿了第四名。

盡管港姐選美聲稱關注的是美貌與智慧，但在上世紀70年代的香港，這兩項都要靠邊站，首先要看的是“德”，也就是至少看起來要端莊高貴。在經歷60年代的混亂后，香港開始恢復經濟元氣，傳統文化和傳統審美回歸。

作為選拔美女的競賽，港姐自然也要忠實傳達這種時代需求，選出的冠軍也都是自帶當家主母的氣質。

6年后，美艷不可方物的鐘楚紅參選，卻因為走錯臺步只拿了第四。說好的，美即正義呢？美人們生不逢時，還沒迎來只看臉的時代。作為香江頭等選美大事，港姐選拔到底還是老派。

當時盛行的一個說法是，港姐冠軍是選老婆，亞軍是選女朋友，季軍是選小妹妹。老婆不用太漂亮，得體大方最重要，女朋友當然是選嬌俏美麗的，至于小妹妹，負責天真可愛就好。

1977年港姐冠軍朱玲玲就是這條“潛規則”的最佳注解。長相稱不上美艷嬌俏的朱玲玲勝在氣質優雅，兩度嫁入豪門，被譽為“香港戴安娜”。

當然，像挑老婆一樣選冠軍也并非鐵律。

1976年的港姐冠軍就是皮膚黝黑、其貌不揚的林良蕙。既不端莊也不穩重的她在戴上后冠時，興奮得手舞足蹈。鬼馬的林良蕙沒能嫁入豪門或是逐夢演藝圈。拍了兩部作品后，很快回到長居的英國當了個普通職員。林良蕙更像是大家心中的小妹妹，古靈精怪。擁有相似魅力的還有1983年因出演《射雕英雄傳》中黃蓉而走紅的港姐翁美玲。

最讓人不得不愛又不敢唐突的是張曼玉。

為了能有機會演戲，19歲的張曼玉參加了1983年港姐競選。她說：“參加香港小姐競選，是我生平第一次最有勇氣的決定。我最怕與人競爭和比較，因為我怕輸！但這一次我下了決心，因為參加港姐選美是我進入娛樂圈的重要機會，就算落選，我還會有機會當藝員，因為演戲實在太吸引我了。”

1973年，18歲的孫泳恩獲得港姐冠軍

獵艷場

港姐里最不缺艷星。不用擔心佳麗太多，徒令這些尤物成了遺珠，因為臺下有導演王晶。

1987年的香港小姐競選絕對值得被紀念，創造了港姐史上諸多“第一”。從這一年開始，選美使用了新的香港小姐主題曲，眾佳麗也第一次穿上了三點式泳衣登上舞臺。

這一階段，“亞洲四小龍”之一的香港經濟高速發展，娛樂業如火如荼。清湯寡水的大家閨秀哪里夠看，夠美夠艷的佳麗才能博得更多眼球和廣告贊助。在物質利益誘惑下，金字塔頂端的美女們紛紛走上選美之路。

王晶一眼就從穿著泳衣的佳麗中鎖定了邱淑貞。這是最讓評委頭大的一屆選美，美女太多，不知選誰。除了邱淑貞，與她并稱“無線四美”的楊寶玲、李美鳳、林穎嫻都是冠軍相。

本來邱淑貞是冠軍大熱門，節骨眼上蹦出來一個同樣參選的老同學黃鶯揭發，說她下巴整容，無奈被勸退。邱淑貞只能痛哭棄權。1988年，離開TVB的邱淑貞被王晶領進了電影圈。

最初她走的是玉女路線，半紅不紫，成績平平。在王晶提議下，邱淑貞接拍了《赤裸羔羊》。全片沒有過度暴露的鏡頭，但邱淑貞仍憑借性感演出一躍成為女神。留著大波浪長發、一襲修身紅裙的邱淑貞成了不少男人的夢中情人。

珠玉在前，接下來的港姐選美也出了大家公認的最美港姐——李嘉欣。

當中葡混血的李嘉欣出現在鏡頭中時，一向刻薄的港媒形容她“美得石破天驚”，盡管她被叫做“木頭美人”，甚至被師太亦舒吐槽“美則美矣，沒有靈魂”。

李大美人不需要靈魂就足以恃美行兇。從才子倪震到富商劉鑾雄，李嘉欣如魚得水。2008年，尋覓良久的她終于心愿達成，嫁給了富商許晉亨。

李嘉欣的臉的確能打，甚至彌補了演技。在王家衛的《墮落天使》中，她一身短裙黑絲，躺在黎明的床上陷入性幻想。明月裝飾了她的窗子，而她裝飾了別人的夢。

選美最早便是獵艷場。

要說最早的香港小姐競選，源自1946年。彼時二戰剛結束，為了讓人們盡快從戰爭陰影中走出，港督楊慕琦覺得需要搞些娛樂活動，于是在位于北角的空軍俱樂部舉行了一場選美。當時報紙上說：“隨著和平的光臨，人們很需要找尋些趣味、輕松，或者是羅曼斯的氣氛來調劑一下戰爭幾年來緊張慣了的神經。”

1977年香港小姐冠軍得主朱玲玲，后來兩度嫁入豪門

所謂“選美”，不過是場泳衣秀。只要是年齡在16-60歲之間，有件泳衣穿就行。男人們抱著“看場妓院選花魁”的心擠進會場，最終不過只見到了11名參賽佳麗，其中還有不少來自舞廳、風月 場。

這場選美只辦了3屆就停了，直到TVB開辦才算步入正軌。在港姐競選中表現亮眼的都有機會簽入TVB，進入演藝圈，亦或是憑借美貌打入上流階層。

直到現在，港姐仍是男人們追逐的對象，比如讓李嘉誠之子李澤楷公開認愛的郭嘉文就是2015年港姐季軍。

無論如何被唱衰，總有美人正年輕。那些36E的身體，是永遠拆不完的禮物，而香江從不缺用金錢買刺激的男人。

“壞了風水”

港姐的式微大約是從20世紀末開始的。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還能記得的最后兩位港姐冠軍分別是1990年的袁詠儀和1991年的郭藹明，這兩屆的季軍梁小冰和蔡少芬后來也成了被熟知的演員。

此后的港姐三甲便陷入了“查無此人”的尷尬地步。

莫可欣在1993年爆冷奪冠，擊敗了大熱人選郭可盈。在人們眼中容貌堪堪及格的莫可欣備受爭議，也成了第一個被人說“丑”的港姐冠軍。據說當時力挺她奪冠的是評委之一成龍，因為他很欣賞莫可欣“讀了很多書”。TVB大佬邵逸夫就以行動表示抗議，在原定由應屆港姐冠軍陪伴的場合，改由其他女藝員陪同。

這一年的競選主題是“沖破局限，不再平凡，純美的突破”，而港姐卻恰恰步入平凡，有專欄作家調侃：香港小姐競選就是在這一年“壞了風水”的。隨后，“長得像港姐”也成了市民間掛在嘴邊的粗話。

電影《墮落天使》中，李嘉欣飾演嬌艷冷漠的天使2號

不出美女的港姐只能靠丑聞博出位，看客的樂趣似乎正在于眼見著美貌與智慧的假象被捅破。

2002年身材高大、長著一張大嘴的林敏俐奪冠。看到如此質素的佳麗奪冠，TVB高層大為光火，拍著桌子罵負責宣傳招募的工作人員。這一年的香港，嫩模正當道。年輕的小姑娘們哪里還需要靠選港姐走紅？

TVB和觀眾都不得不學會提高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因為港姐確實正在一代不如一代。

2007年，小眼睛大餅臉的張嘉兒當選港姐冠軍，人送綽號“豬扒港姐”。摘得桂冠那一刻，全場爆發出一片噓聲，還有人把她視為“35年來史上最丑港姐”。

敢這么說的人，一定是沒料到2017年一副齙牙，神似《食神》中莫文蔚的雷莊兒會是港姐冠軍。今年港姐10強中的超尖V臉陳熙蕊就被嘲“下巴尖到可以從荃灣線插到港島線”。

眼見著港姐光華不再，人們說美人隨那個黃金時代一道逝去了。倒也未必。美女不敗，只是游戲規則變了。可惜21世紀的港姐都不配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