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該打“預防針”

張永樂

梨花村村民的老驢姓馬，應叫老馬，人們卻叫他老驢，原因有二：一是其為人耿直得像頭驢；二是其以業余畫驢栩栩如生而享譽梨花村。因此，人們索性在“馬”字旁加上“戶”字，風趣地稱之為老驢。

梨花村村主任叫李二歪，之所以得到這個綽號，原因有三：一是他排行老二，二是他頭歪，三是他沒理都能謅出個歪理來。

在李二歪的心中，老驢簡直就是村里的一顆釘子，讓他心里不舒服。理由是：老驢不按常理出牌。

比如說，老驢竟在自家的瓦房上升國旗，仿佛另搞一個獨立王國，把自己當成世外桃源的人，不服他這個村主任管理似的。

再比如說，老驢還找書法家寫了“打虎拍蠅，深得民心”的條幅掛在堂屋。李二歪心里嘀咕道，這是什么話，你老驢見過老虎了，你連老虎的一根頭發都不會看見，既然你沒看見，那你亂寫什么？那蒼蠅指哪個，你含沙射影地想罵誰？真是豈有此理！

還有一次，老驢找到李二歪，說有二三十個本土作家、書畫家要來梨花園采風，要李二歪接待一下，飯由他老驢供。一聽這話，李二歪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你們這些本土作家、書畫家眼中還有我這個村主任嗎？有什么事不找我談，竟然找我最討厭的老驢來談；再說老驢你算個什么東西，胡畫幾筆驢也能稱得上什么畫家，還真把自己當棵蔥了。

暮春時節，草長鶯飛。李二歪得知新縣委書記要來，擔心老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影響村里的形象，吃完早飯，便開著小車前往老驢家打“預防針”。

誰知，一看嚇一跳，老驢正上演一幕令李二歪哭笑不得的鬧劇：老驢在家門前的菜地旁搞起紫藤蘿文化長廊，長廊大門兩旁各安放一個石獅子，門旁柱子上的對聯是請本土作家撰寫的，內容是：春至長廊百花吐艷，福臨農家四季平安。

這真是熱鬧處買老母豬——盡干敗興事，李二歪心里憤怒道。李二歪氣急敗壞地叫道，老驢，快停下。

正在布置對聯的老驢頭都沒轉一下，仿佛沒聽到一樣。

李二歪聲嘶力竭地吼道，你通過誰弄這個的，哪個批準你弄的，你搞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想充人物頭啊，我看在這個村還輪不到你。

“怎么啦，我哪里犯著你啦？”老驢慢騰騰地說道。

“今天你沒犯著我，要犯著新來的縣委書記了，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的！”

“我老百姓一個，沒違法亂紀，根本犯不到縣委書記，難道他不讓我種地？！”

李二歪一急，頭歪得更厲害了，“我接到通知，新來的縣委書記今天到我們梨花村調研生態環境整治情況，你這樣擅自做主，畫蛇添足，豈不是添亂嗎？”

“這不是很好嗎！”一句溫柔的話語飄了過來。不知不覺中，一個戴著眼鏡、舉止儒雅的中年男子來到他們面前。

這里輪不到你說話，李二歪生氣道。

中年男子微笑不語，走進長廊，在前言處駐足觀看。前言寫道，安史之亂時，有幾十個梨園藝人，為躲避戰亂來此安家，平亂后植梨樹近千棵，……這就是梨花村的來歷。中年男子還對長廊里本土書畫家的作品頷首稱是，據介紹，老驢的《雙驢嬉戲圖》被中國農業博物館收藏。

此時，鎮黨委書記、鎮長趕來了。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說，搞生態鎮村，不是濫砍濫伐，一味搞萬畝良田，而是要統籌規劃，對有價值的鄉村進行保護，將其開發為旅游景點，這是生態發展、綠色發展、特色發展、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所在。

鎮書記、鎮長點頭稱是。

我上任剛一個星期，就接到梨花村村民的來信，反映村主任收了挖掘機老板兩萬元，要把村里具有千余年歷史的幾百畝梨花園毀掉，準備搞萬畝良田。這不是蠻干嗎？我看得打打預防針了。好了，我們一起到梨花園看看吧！

鎮書記、鎮長連聲稱好，在前引路。

李二歪悻悻地跟在鎮長后邊，悄悄地扯了一下鎮長的手問，這人是誰?。挎傞L不耐煩地說道，新來的縣委書記。

李二歪聽了這話，驚慌失措地哦了一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