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海冰

珍妮弗· 金斯利

一只氦氣球飄浮在弗萊戈小屋上空，這里位于諾德站東南約兩千米處。這只氣球將測量空氣湍流、太陽和陸地輻射及最底層大氣中所含的碳黑——飛機無法在這么低的大氣層中安全飛行。

夏日的夜晚十分溫暖，士兵們敞開襯衣坐在室外。

一個人彈著吉他，另一個人在看書。這里是格陵蘭東北部一個名為諾德站的丹麥軍事基地，距離北極925千米。發電機在遠處嗡嗡作響，兩只格陵蘭犬偶爾吠叫幾聲。太陽在北極的天空上盤繞。

這個基地大部分的日常工作是科學考察。北極地區變暖的速度比地球上的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快，對于研究氣候變暖影響的研究人員來說，這個基地的優勢在于地處遙遠——在接近北緯82°處，世界最大的國家公園內——而且由于擁有飛機跑道，人們能夠到達這里。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無論這里發生什么，都會對全世界造成影響：北極地區是全球冷卻系統的一部分，不斷上升的溫度加速了海冰的消失，這個系統正在逐漸崩潰。對于從世界各地來到這里的研究人員來說，是收集冰、海洋和大氣的數據，測算隨時間發生的變化的絕佳地點，科學家們希望，這些數據能夠幫助他們預測地球上將會發生什么。

士兵和研究人員聚在一起，參加烤豬大餐和游戲之夜。參賽選手努力將一支長矛穿過一個小圓環，與此同時，一名隊友騎一輛貨運三輪車載著他們前進。游戲持續進行，圓環越來越小，參賽隊員們伺機分散對手的注意力。

很少能找到這樣的地方，你在宿舍里醒來，喝杯咖啡，然后走進地球上最為極端的環境之一：乳白天空、極寒、大霧以及冬季長達數月之久的極夜都司空見慣。春季，氣溫有時能降至-34℃以下，而到了夏季，大風帶來滾滾塵土，牙齒上都會糊上一層。

諾德站也有政治用途，這就是它由軍人來運營的原因。丹麥對這一地區享有國際公認的主權，但必須在這里派駐人員才能維持對它的主權。生活在這里的六名專業人員都是丹麥軍隊中的士兵，基本上總是男性，對于他們來說，在此駐扎的26個月里，諾德站就是他們的家。

最初在1952年，諾德站主要被用作氣象中心，但它其實是一個擁有自己機場的小村莊，有超過25座建筑物，包括宿舍、工作坊、一座發電站、一個廚房和一個社區中心。為防止火災，單一用途的建筑物分散修建。

營地面積很大，能夠提供在危險而美麗的環境中開展世界級科學研究所需的基礎設施。士兵們清掃跑道、為飛機加油、打掃營房、保護貨運飛機運送來的食物，并從附近的一座冰川湖中汲水，還要修理設備。在冬季，這六個人——如果把狗也算上，就是八個——會與世隔絕數月之久，僅靠衛星通訊與外界聯系，發送基本的電子郵件和短信。允許每人每月打一次電話。在冬天把諾德站完全關閉，要比讓一隊骨干人員來管理物資困難得多。

在-34℃以下的氣溫下，在海冰上的冰山旁吃午餐必須爭分奪秒。研究人員從熱水瓶中倒出熱水，將凍干餐食泡開并迅速吃掉，因為只消幾分鐘，食物就會變涼。

時任站長耶斯佩爾·尤爾·漢森在廚房外跟特里耶打著招呼。諾德站有兩只格陵蘭犬，特里耶是其中之一。研究員托比亞斯·東特看著他們。狗對士兵們的心理健康至關重要。“它們做出了貢獻，”漢森說，“它們總是那么高興。”

從春季直至秋季，他們會接待一個人員不斷更替的國際社會，最多可達60人，由科學家、支援工人、飛行員、工程師和軍事人員組成。這個社會有著自己的文化。如果參加聚餐遲到了，就要抽時間給每個人烘制一塊蛋糕。每周六晚是盛宴之夜，會提供三道式的大餐。每個人都必須打領帶或穿裙裝，如果你像大多數初次來到這里的人一樣沒帶這樣的服飾，就要用能在站內找到的東西做一件，例如木頭、電線、書或茶葉包裝袋;廚房墻壁上有制成樣品。

士兵麥德斯·亞當森說，在周六，那感覺就像“從其他地方回到自己家人身邊一樣”。

時間漫長，后勤工作復雜。情況瞬息萬變，有時，不到一個小時就會從晴空萬里變成大雪紛飛，風險總是存在。德國阿爾弗雷德·韋格納研究所的資深科學家托馬斯·克魯姆本領導著以航空器作為基本工具的調查，其中一項任務是測量夏季海冰的厚度，若是根據衛星圖像來進行計算則會非常困難。因此，一架經過改造的DC-3型飛機飛到冰面上空海拔60米的高度，拖帶著一部與電纜相連的傳感器，懸吊在冰面上方15米處。這項工作要求精力高度集中，克魯姆本說：“我發現，有時望向窗外，欣賞或觀察我正在調查的事挺難的。”

飛機穿梭飛行，努力地想要解答幾個簡單的問題：海冰有多厚？雪的反射能力有多強？

從飛機上觀察到的結果為構建氣候模型提供了素材，氣候模型指的是復雜的計算機程序利用方程式和數千條數據，來預測隨著氣候的持續變化將會發生什么。與北極地區有關的信息對于預測氣溫升高和海平面上升等全球性的變化至關重要。“我們要洞察未來，以便告訴人們我們面臨什么樣的后果，”克魯姆本說。其他研究人員放飛氣象氣球、挖掘深坑采集雪樣，或整晚在狗的護衛下監控儀器，一有北極熊靠近狗就會發出警報。他們一點一滴地收集起信息，這些信息將有助于回答氣候變化時期最大的問題：我們的星球上將會發生什么？無論是在政治上還是在科學上，這個問題的答案都頗具爭議，需要花費多年，從諸多地點采集數據才能得出一個大致的答案。

對于世界上的這一地區而言，倘若沒有耶斯佩爾·尤爾·漢森這樣的駐站專業人員，什么信息也收集不到，而在漢森看來，收集數據仿佛小菜一碟。“我們只是做了我們分內的事，這樣他們就能做他們的了，”他說。

這項工作也有諸多無奈。 2018年，當時還是研究助理的諾拉·弗里德在諾德站慶祝了自己25歲的生日。她說，有一天，“我必須向我的孩子們解釋，盡管我們知道北極終將沒有冰，但我們卻什么也沒做。我為北極感到難過。”

每年夏天，士兵們都會選擇一個周六組織一年一度的烤豬大餐和一次游戲之夜，其中包括一場競賽。比賽雙方會分別得到一輛三輪貨運自行車和一支木制長矛，他們必須將長矛穿過一個掛在繩子下面的圓環。每一輪比賽過后，圓環都會變小一些，選手們要想方設法分散對方的注意力。蠢蠢的比賽把人們凝聚在一起，讓站里的人感覺像是一個社會，團結向前。

“你發現你的生活始終依賴著別人，一點不假，而你在家的時候是見不到這一切的，”漢森說，“你在家不會真正地獲得這樣的反饋：你的勞動成果對他人產生了影響。”但在北極，“這些影響顯而易見，”他說。

研究助理諾拉·弗里德使用一個手持式IceCube，該儀器用于測量海冰上特定區域表面的雪粒。雪的結構對雪能夠吸收或反射多少光，繼而對氣溫升高有多大影響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一頂臨時搭建的帳篷為進行氣象試驗的研究人員遮風擋雨，該試驗需要24小時監控。由于諾德站的區域以外常有北極熊出沒，因此營地總是養著兩只格陵蘭犬放哨。

對于六名運營諾德站的士兵來說，為接待客人做準備的工作量很大。有時，風吹起的雪堆可能會把整座建筑掩埋起來。

任何人未帶槍均禁止離開諾德站的區域，帶槍是為了防止北極熊的襲擊。漢森幫助研究員黑爾格·格斯林（右）練習使用步槍的技巧。

“極地5號”科研飛機是用DC-3型渦輪飛機改造而成的，是每年用于造訪諾德站三次至四次的主要工具。它拖帶著一個魚雷形狀的傳感器，使用激光和電磁技術計算海冰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