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影子追著光

甜茶

楊小葵發誓再也不在許陽面前喝珍珠奶茶了，以及誰再叫她“豌豆射手”她就跟誰決斗。反正說“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的普希金都去決斗了，她也要為個人榮譽去決斗。

高一的時候，楊小葵參加的合唱團代表學校去一所大學參加比賽。

演出結束后，她和好友吳佳期渴得不行，向帶隊老師請假來這個大學的食堂買奶茶，她們一人點了一杯草莓養樂多珍珠奶茶。這時剛巧許陽也和他的幾個朋友走了進來，他們都是這個合唱團的成員，但是因為同屆不同班的，所以幾乎沒有交流過。幾個男生點了5杯咖啡，付款的時候，許陽掏出手機，問可以支付寶或微信嗎？

但是這個學校有規定，只有本校生才能使用網上支付。

許陽和朋友把身上為數不多的現金合起來，也不夠付咖啡錢，畢竟現在年輕人出門誰還帶大把現金。他們看見了這兩位同一個合唱團的同學，許陽走過來，吳佳期連忙說：“我沒有帶現金啊，不過楊小葵有。”說著把楊小葵推了過去。

楊小葵一心花怒放，被奶茶里的珍珠給嗆到了，一邊說“我有我有！”一邊咳了好多聲，然后被誤吸進去的珍珠，從鼻子里噴了出來。還不偏心的兩個鼻孔，一邊噴出一顆。

這下，楊小葵榮獲了外號“豌豆射手”。這個外號還很快在合唱團里流行起來：“豌豆射手”小姐。

但也并非沒有意外收獲，為了方便還錢，楊小葵和許陽互加了微信。

楊小葵最開始知道許陽，是班上瘋傳他是城南學校的校草，不知道來了一中，顏值還能不能拼個校草。班上女同學的少女幻想長著翅膀在空中盤旋，時刻尋找著真實的軀體作為落腳之處，許陽適時成為她們少女心的宿主。

楊小葵被同桌拉著體育課去足球場看他踢球，看到后覺得長得也沒多么帥氣，就比旁邊的男生多那么點兒少年感。為了顯出自己和這群花癡的不同，顯示自己的特別，每次在同桌和自己聊起許陽時，楊小葵總會裝出努力回憶的樣子，等同桌提醒：“哎呀，就是我上次拉你去足球場見過的那個男生呀？”每每這時，楊小葵就會恍然大悟般發出一聲“哦”表示肯定。

就這樣，許陽的輪廓通過同桌的描述在楊小葵的心里潛移默化地加深了。同桌還完全不知道這一點，每次她興致高昂地跟楊小葵說起許陽時，楊小葵總要把握好反應，既不能表現得太感興趣，讓八卦的同桌有機會用那種意味深長的口吻問她“你問這個干什么啊”，也不能表現得完全無動于衷，以防同桌沒有了再提的興致。

總之，同桌的描述里許陽初中是校草，成績好，各項體育都很厲害，人也溫柔有禮貌。

楊小葵回家的路上，會路過一個廣場，經常有人在旁邊的籃球場打球。有天下午放學也有兩幫男生在那兒打球，楊小葵路過時看了眼球況。正好看到了站在場邊，雙手插著褲袋，饒有興味地看著人家打球的許陽。籃球擲出了界時，許陽連忙退后一些，雙手把球接住，在腳邊拍了幾下才依依不舍地擲回去。

離開球場之后，因為同路，楊小葵一直跟在許陽后面，看著這位中二少年在人行道旁的樹下拾起一根樹枝，當成劍在手中揮舞，又擺出劍擊手的姿勢。她在后面，忍不住偷笑。

路過行乞者時，許陽左掏掏右掏掏把口袋里的零錢放到乞丐的小圓罐里，繼續往前走。

分開后，楊小葵發覺一路的樹分明變得格外青蔥，連夕陽都比平時好看，步伐也輕盈起來，書包一顛一顛的好像也懂她的快樂。

心跳在胸膛，少女心早已飛起。許陽仿若穿過漫長隧道出現的第一縷光，美好得讓人心生向往。于是，她也開始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上，望著籃球場上那些揮汗如雨的背影，想著少女的小心事。

作為學習委員的楊小葵經常出沒老師辦公室，并且幫助音樂老師整理了高一年級合唱團各班報名人員登記表，正巧看到了許陽的報名表。所以學校選拔合唱團時，楊小葵成為了其中一員，是預謀已久。只是楊小葵在高聲部，許陽在低聲部。

但也有了和同桌分享的八卦訊息：我和許陽都是合唱團成員;他今天被老師單獨叫出來唱歌;他居然在校服上畫維尼小熊……

而且楊小葵把體育選修課選成了籃球時，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和同桌解釋，聽說打籃球可以長高，我要去爭取一下。但是體育課整隊時，楊小葵總是站在第一排，而許陽站最后一排，男生女生又是分開在籃球場的兩側做投籃和運球的練習，楊小葵總擔心許陽從來就看不到小小只的她。

即便是這樣的經常見面，他們倆也沒有說過話，在校園和教學樓遇見也只是擦肩而過。

所以，許陽在微信上說：我們還一起上體育課啊。楊小葵看到消息后，把手機往被子上一丟，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他有看到我？他有看到我！

楊小葵想，她大概真的喜歡上了一位少年，輕輕地喜歡著。會在睡前輕念他的名字，以免將他遺忘在夢外的那種喜歡。而自己像一棵小小的向日葵，要去追逐太陽了，像夸父那樣。但她忽略了自己是個慫包的本質。楊小葵拿出的最大勇氣就是課間操的時候，默默數著拍子，第六節，體轉運動，光明正大地轉過去看許陽的背影一眼。

好在在合唱團和同班同學吳佳期迅速結下了情誼，并且佳期成為了一個優秀的助攻。

一次，她倆一起去食堂打飯時遇見許陽。當時排隊的人很多，楊小葵看見許陽擠在前面，就蹦跶蹦跶站到他的那支隊伍的最后。許陽回頭時正好看到了她，問需不需要幫忙打飯。她臉紅著說不用。旁邊的佳期急忙捂住她的嘴巴，說要要要。

在許陽轉過身時佳期對楊小葵說，你傻啊，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吃飯了。我待會兒啊，拿走我的那份去和她們吃，就說有問題要請教，不給你們當電燈泡了。說著指了指已經坐下在吃飯的幾個同班女生。

他們打好飯找到座位坐下后，許陽的同學也坐了過來，看見他們倆，你們這是“豌豆射手”小姐和“向日葵”先生組合嗎？

楊小葵當然沒勇氣站起來決斗，而且這個組合她認為也不賴。

倒是，許陽佯裝要踹他的同學，“別總拿人家女生開玩笑了。”

那天的楊小葵突然胃口變小，吃了小小的幾口，忙說吃飽了。許陽問，真的？還小聲嘀咕了一句，我看你平時胃口挺大的。

高二文理分科后，他們成為同班同學。

早上提前到學校后，許陽總喜歡坐在靠窗的同學的位置上，補個覺。有次清晨，初升的陽光照射進來，一縷一縷地散落在課桌和他的臉上。楊小葵不經意瞥過去，許陽把臉壓在課本上，睡得正酣，而此刻窗外的花壇里正盛開著一簇簇梔子花，襯得他干凈、純粹。

有次體育課，楊小葵因為生理痛請了假，而許陽也因為前幾天踢足球扭到了腳，請假待在教室。上課時間楊小葵從廁所回到教室坐在位置上時，許陽正站在窗邊，戴著耳機聽著歌看向窗外。

打開的窗戶，有風吹進來，教室內墻上的紙被吹得嘩嘩響。楊小葵有些涼意，請許陽關一下窗。

許陽回過頭才發現楊小葵也回了教室，正趴在桌子上，捂著肚子。

“不舒服嗎？”許陽關好窗后詢問。

“嗯。”楊小葵含糊地應了聲。

“要聽歌嗎？”許陽走過來，遞給她一只耳塞。楊小葵伸手去接，卻因為身高差，導致耳機線太短。許陽見狀，走到她同桌的位子上坐下。

楊小葵把耳塞塞進耳朵，耳機里響起《追光者》的旋律，許陽也跟著哼起高潮部分來，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著光夢游……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楊小葵發現許陽也許也在偷偷地望向她。在她和前后桌相談甚歡哈哈笑的時候，在合唱團她被點名唱歌的時候，在體育課她拿著籃球一次次試著投籃的時候，都覺得許陽似乎也在注意她，又或許這是錯覺。

全班起程去春游時，許陽坐在汽車后排，楊小葵坐在最前面。巧的是，汽車后排的一位同學喊楊小葵過去聊天，她順勢跑了過去，坐在許陽后面的座位上，可以看見他的后腦勺。楊小葵故意說話時聲音很大，想引起他的注意。她也看見許陽微微地回頭，像是在側耳傾聽，又像回頭偷望，又好像什么也不是。

共處的校園青春充滿詩意，但它最終結束于最不詩意的方式：高考。

高考后成績出來的第二天，回學校領取成績單。楊小葵考得不好不壞，許陽考得很好。她向許陽望去，發現他的樣子和高中三年任何一個時刻都沒有不同。一樣的意氣風發，談笑風生。

填報志愿的時候，楊小葵還是選了和許陽一個城市，離得較近的大學。迎新杯的時候，許陽邀請她去他們學校看他的辯論賽。楊小葵本以為許陽會緊張，但沒想到自我介紹時他沖觀眾席后面的楊小葵招招手，又泰然自若地配合隊友贏得了比賽。當主持人宣布許陽是本場最佳辯手的時候，他給了楊小葵一個挑眉的眼神。楊小葵突然愣住了，本來以為就這樣看著他就夠了，突然間不敢想象日后她作為朋友去參加他的婚禮，若他在那樣的場合還是意氣風發地沖她挑眉，她的心情會是怎樣。

在還沒有頒獎的時候，楊小葵走出報告廳，準備坐公交回學校去，告訴自己，放棄吧，反正17歲的故事都很難有個明晰的結局，就當許陽是她17歲里一場美麗的相遇，意外地在她的青春里扮演了一回王子的角色，讓她追光，奔跑。

楊小葵坐上公交車，戴上耳機閉上眼睛開始聽音樂，想讓這個暗戀結束得有些儀式感，卻憋不出眼淚來。當她感覺旁邊坐下了一個人時，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是許陽。

她心里的歡喜，溢到嘴角，卻怕泄露濃情蜜意，于是變成喃喃自語：這趟車怎么還沒出發？許陽笑笑，伸手揉了糅她的頭發，似乎明了她心底的所有秘密。只是輕微地挪動身體，調整好高度，拍拍肩膀，示意楊小葵，他心甘情愿貢獻一個靠枕讓她歇息。

下車后，楊小葵還沒回過神來，許陽變魔術似的捧出一束向日葵：“我種下的向日葵開花了，摘來送給你，”他說著還靦腆地撓了撓頭，“因為據說向日葵的花語是沉默的愛。”

楊小葵沒想到她沒有成為夸父，卻在她的青春里出現了一個向日葵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