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刑訴法與監察法的銜接問題

馬秋蓮

2018年3月，第五個《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頒布實施，4月，《國家監察委員會與最高人民檢察院辦理職務犯罪案件工作銜接辦法》出臺，10月，《刑事訴訟法》修改，對檢察院的偵查職權進行調整，完善了刑事訴訟與監察的銜接。這意味著黨和國家領導人對反腐敗法治化的追求和努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法治化反腐是今后的一個必然方向和軌道。監察法實施一年來，據新聞報道，國家監察委受理各級監察委移送的職務犯罪1.6萬多人，立案、處分人數創40年以來新高，從各地實踐看，反腐敗的各環節用時間明顯縮短，案件質量也明顯提升。2019年兩會期間，最高檢報告顯示，受理各級監察委移送的職務犯罪16092人，不起訴250人，退回補查1869人，說明不敢腐的氛圍逐漸形成。但是，監察體制改革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創新，監察法出臺比較倉促，實施中還有許多探索的空間。

一、關于檢察院提前介入調查

有關該項監察法和刑訴法都沒有規定，它來源于《國家監察委員會與最高人民檢察院辦理職務犯罪案件工作銜接辦法》的規定：監察委辦理重大、疑難、復雜案件進入案件審理階段后，可以書面商請檢察院派員介入。實踐中，監委的絕大部分案件都會商請檢察院提前介入，這樣做的優點是辦案質量和效率都大大提高，實現監察程序與司法程序之間的無縫銜接。缺點是重實體輕程序，案件移送檢察院后，雖然要求審查起訴的檢察官要嚴格依法審查案件，不能受提前介入意見影響，但檢察院本該在審查起訴階段做的工作，介入階段提前做完，很難避免審查起訴階段監督制約形式化。刑事案件之所以分階段，是為了防止權力集中，發生冤假錯案，所以建立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機制，雖然三個階段過程可能長一點，付出的時間成本高一點，但約束機制和責任機制更完善，使公正通過程序體現出來，即看得見的公正。檢察院提前介入調查程序，屬于跨訴訟階段合作，介入沒有法律依據，有違憲法、刑訴法的基本原則，不符合程序公正。

二、退回補充調查期間強制措施要不要轉換？

監察法第四十七條規定：人民檢察院經審查，認為需要補充核實的，應當退回監察機關補充調查，必要時可以自行補充偵查。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對于監察機關移送起訴的案件，依照本法和監察法的有關規定進行審查。人民檢察院經審查，認為需要補充核實的，應當退回監察機關補充調查，必要時可以自行補充偵查。不管是監察法還是刑訴法，都沒有規定案件退回后，對犯罪嫌疑人的強制措施如何轉換？國家監委與最高檢察院的《銜接辦法》第38條規定，補充調查期間，犯罪嫌疑人沿用人民檢察院作出的強制措施，根據這一規范文件，補充調查期間是退卷不退人。退回補充調查從訴訟階段看，案件應該是從審查起訴階段回流到監委調查階段，當事人從犯罪嫌疑人又回到被調查人身份，對被調查人沿用刑事強制措施不符合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因為刑事訴訟強制措施只能針對犯罪嫌疑人適用。假定退回補充調查是審查起訴階段的特別情況，認定案件還在審查起訴階段，當事人的身份自然還應是犯罪嫌疑人，當然可以繼續沿用刑事強制措施。那么這期間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的權利就不能被剝奪。法理上和實踐中，退回補充調查應該是重新回到調查階段，當事人身份又轉換為被調查人，這期間律師是不能會見被調查人的。那么被調查人的強制措施應該轉換，現行的做法違反刑訴法原則。

三、非法證據排除問題

監察法要求監察委收集證據要符合刑事訴訟的證明標準，在程序上卻把監察委的調查區別于其他部門的偵查。比如：

第一，在移交證據上，公安部門規定對四類重大案件訊問要同步錄音錄像，偵查結束，錄音錄像隨案卷移送檢察院。但《監察法》對錄音錄像規定一是留存（不移送）;二是備查，檢察院審查證據時可以查看。有一種說法是，同步錄音錄像是為了固定證據，保護調查人與被調查人，很多內容不屬于刑訴范疇，涉及機密不適宜公開，當然這說的也是客觀情況，所以不移送。

第二，在出庭作證上，對偵查人員和調查人員的規定不同，刑訴法第五十九條規定，在對證據收集的合法性進行法庭調查的過程中，人民法院可以通知有關偵查人員或者其他人員出庭說明情況。有關偵查人員或者其他人員也可以要求出庭說明情況，但沒有關于監察委的調查人員出庭說明情況的規定。

因此，職務犯罪的調查和一般犯罪的偵查，都是取證行為，叫法不同，性質相同，在監察法和刑訴法中被規定為不同層次，導致律師排除非法證據困難，這種程序上的差異，必然會影響證據標準的不一致和公平審理案件的不一致，需要重新審視和統一。

四、兩法銜接中的監察委、檢察院、法院、律師辯護權

在職務犯罪案件辦理過程中，從各種報道看，講三家機關互相協調配合，無縫銜接的多，講互相制約的少。實踐中，檢察院和法院更多的是配合，律師閱卷難、會見難、取證難，并出現新問題。

（一）前面說過監察委商請檢察院提前介入問題，檢察院是配合，當然配合中有監督，不再多說。

（二）檢察院、法院在排除非法證據時持畏難態度，不敢排、不愿排，或者謹慎排除，先報告后排除;法院審理過程中，案件的起訴與判決內容，法院多數情況下要跟監察委溝通甚至匯報。

出現這種“一高兩低”的局面與監察法的規定有關，第一是監察委有監督調查所有行使公權力的人員（包括檢察官和法官）的權力。第二，在檢察院決定不起訴的權力上，面對調查案件和偵查案件，監察法的規定和刑訴法的規定就不一樣。比如，刑訴法規定，檢察院可以對公安機關偵查的案件直接作出不起訴的決定，監察法規定，對監察委移送的案件做出不起訴決定要報上級檢察院批準，要和監察委溝通，檢察權受到制約。

（三）關于律師辯護權，案件進入審查起訴階段，按刑訴法規定，辯護律師可以申請閱卷、會見當事人，但兩法銜接后衍生出一個新問題，審查起訴階段，留置轉換為刑事拘留，在批準逮捕期間，律師能否會見當事人，能否閱卷？實踐中檢察院的做法并不統一，有的允許，認為符合刑訴法規定，有的不允許，認為逮捕以后才能閱卷和會見，有的說需要監察委批準，后兩種情況導致律師在此期間閱卷和會見的不可能和不確定。

總之，創新一個新制度，出臺一部新法律，不可能一開始就完美無缺，是要在實踐中不斷的發現問題、修正問題，法律才能完善成熟。

參考文獻：

《刑事訴訟法》《監察法》 《國監委與最高檢工作銜接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