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璧如
2019年11月20日是一個小小的特殊日子——這是1982年上映的《銀翼殺手》中一切故事發生的那一天,“今天是你能看1982年的《銀翼殺手》的最后期限了,因為到了明天,這部設定在未來的電影就徹底成為了過去。”
雖然人們一直在持續不斷地將未來變成過去,但是借助這部上世紀里程碑式電影,這個日子成為一個可供觀測及描述的邊界:在這一刻,人類站在了過去的經典電影所預言的“未來”里。就像《終結者2:審判日》中女主角莎拉最后說,“那一天并沒有到來。”如今,人們來到曾在電影中想象的未來,而那一天風平浪靜,明天依然在前方。
“過去”未過時,致敬經典
預言未來的電影遠不止上映時反響不大的《銀翼殺手》,相比之下,許多人印象更為深刻的可能是《終結者》中從未來穿越回來執行命令的那個左眼能發出的無機質紅光機器殺手。
近年來掀起了一陣上世紀經典電影的續拍之風,2019年11月《終結者:黑暗命運》的上映最具代表性。這部作品在劇情上是對《終結者2:審判日》的直接延續,由前兩部的導演詹姆斯·卡梅隆擔任監制,暌違多年的阿諾德·施瓦辛格和琳達·漢密爾頓再聚首,即使是電影宣傳早期流出的一張同框劇照,都能勾起無數人的回憶。
而一部續集能收獲這種無數人對其“歸來”的期待,離不開前作的精彩鋪墊。
著名電影雜志《電影周刊》在評選20世紀最值得收藏的一部電影時,《終結者》以最高票數位居第一。即便在當下的視角,重新回顧于1984年上映的《終結者》,也能切實感受到這部電影風靡全球、成為經典之作的原因。阿諾德·施瓦辛格與終結者的形象無比匹配,完美的身材與冷酷的神色,半人面半機械的經典造型使人印象深刻,令人心驚。電影中,終結者布下天羅地網,追到天涯海角,這一位強大而如影隨形的反派角色使人感到強烈的恐懼與壓迫感。而1991年上映的《終結者2:審判日》更是難得的口碑超越前作的作品,這是好萊塢影史上第一部投資成本過億的科幻巨制,電影中有液體金屬機器人,成長為戰士的母親,已顯露指揮才能的男孩,以及由不近人情到學會自愿犧牲的終結者T-800,媒體盛譽它為“該片是導演詹姆斯·卡梅隆作品的巔峰之作”,“影片體現了科幻娛樂片應體現的一切美德”。此后,無數優秀的科幻電影接連不斷誕生,但是《終結者》并沒有因為時間流逝而湮滅,反而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贊譽。
對一部分觀眾來說,《終結者》系列的特殊性,在于它也許是當時自己接觸得較早、印象較深刻的電影作品之一,無形中如一座橋梁,或一個船錨,聯通與固定著如今與“當年”。在上世紀90年代,國內的電影觀眾并非像現在這樣能輕松享受“同步上映”的便利。1994年11月12日,中國首部以票房分賬發行方式引進的大片《亡命天涯》在六大城市同時進行了為期一周的首輪放映,這才正式結束了中國觀眾與西方商業電影隔絕數十年的狀態。1995年,中影公司以票房分賬的方式引進了十部“大片”,包括《亡命天涯》《紅番區》和《碟中諜》等,讓電影觀眾見識到全新的電影理念和電影制作,大開眼界,而《終結者》系列中體現的超前大膽的想象以及精彩的視覺效果,使其成為當時許多人心中獨特的經典。
近年來,一些上世紀90年代的經典電影如《侏羅紀世界》《銀翼殺手》等,都在經過十多年的擱置后上映了續集,曾經已成廢墟的土地上建立起新的公園,年輕的新主角在熟悉面孔的幫助下繼續冒險,人們將故事延續下去,希望能重現或者延續這些經典電影的輝煌。此外,許多經典電影也開始了重啟,如2019年1月上映的《勇敢者游戲:決戰叢林》也是1995年上映的《勇敢者的游戲》時隔數十年后的延續重啟;2019年6月上映的迪士尼真人版《獅子王》,就是在1994年上映的經典動畫《獅子王》的基礎上進行“真人版”化;還有一些電影直接重新登陸影院,如2019年6月上映的《千與千尋》,11月上映的《海上鋼琴師》4K修復版……這股潮流如同一場紀念活動,人們在以各種方式呼喚這些經典電影,其中飽含對過去的懷念,對“情懷”的追溯。與此同時,這些經典作品本身所展現出神奇的想象力,廣闊的世界觀,細膩真摯的情感以及跌宕動人的情節,才是它們能如此長盛不衰地被延續、重啟與重映的關鍵,對經典電影的續集抱有激情,本質其實仍是對一部優秀的作品期待。
“未來”已到來,繼續出發
有人曾幻想過“四維生物”的模樣,想象它也許能夠在過去與未來之間任意穿梭,隨心來去,當這一點可以實現時,過去、未來和現在的意義將會不復存在。但事實上,人類只能理解低維或者同維空間,而在人類所處三維空間里,時間不可逆轉,人無法抵抗衰老,無法再回到過去的當年,并且也無法預料到真正的未來。未知總是迷人,人類對未來展開過許多遐想,其中不乏一些悲觀的預警,這些多在反映在聚焦未來科幻的文藝作品中。在《終結者》系列中,這也隱隱有所體現:即便主角們歷經千辛萬苦除去終結者,甚至成功改寫了未來,但是新誕生的“未來”似乎不會如愿變好,他們仍會迎來前赴后繼的“未來終結者”。
不過,如果說終結者這一機器殺手的形象中寄托了人們對未來的恐懼,那顯然電影在中也已經給出了如何抵抗它的答案。1984年的《終結者》與2019年的《終結者:黑暗命運》,35年間,由“你是救世主的母親”再到“你就是救世主”,可以看到變化的不僅僅是更為清晰的畫面與更為出色的特效,其還有不同時代的審美和觀念。不過兩代主角的成長弧均有一個相似的理念:1991年的莎拉不再拘于固有思維,決定主動改變未來;2019年的丹妮不愿余生恐懼躲藏,寧可直面危險,都在表達“與其寄托‘未來的我會去拯救世界,不如從現在開始改變”——未來還未發生,只有通過現在才能決定,對抗“未來”的恐懼的辦法,就是牢牢抓住“現在”。
在《終結者》頭兩部電影中永葆年輕的阿諾德·施瓦辛格與琳達·漢密爾頓如今已在銀幕之外老去,兩人現在的合照與當年風華正茂的合照放在一起對比,不由讓人黯然感慨。在采訪中,今年已72歲的阿諾德·施瓦辛格明確表示這將是他參演的最后一部《終結者》系列電影,在電影劇情中,他仍是卓越強大的T-800,可是血肉之軀非機械生命,那副熟悉的墨鏡不再戴上,“我會回來的”變成了“我不會回來了”,這是一場沉默而克制的告別。《終結者》系列寄托著一代人的青春,他們觀看著銀幕中演員與《終結者》系列的告別,但是又何嘗不是隔著銀幕與自己一段青春進行告別。在他們被隱藏的致敬細節所觸動時,也許偶爾心中微微一動,想起上次自己看這部電影時,陪在身邊的人。
可是這種告別卻不一定全是苦澀的,人們此刻站在2019年,上世紀90年代漸漸遠去,而電影的新續集又將目光投向了更遙遠的未來,這時被提及的未來年份悄然變成了2042年、2049年。時間向前,永不止歇,“沉舟側畔千帆過”,如今曾幻想過的未來已經到來,但是新的未來永遠在前方,抵達此處,便向下一處未來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