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鵬程
關鍵詞 棉紡織業,申新紗廠,技術革新,朱仙舫
中圖分類號 K2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0457-6241(2019)20-0061-07
棉紡織業作為近代中國重要的產業部門,其發展歷程能體現出中國近代工業化的一些跡象。在推動棉紡織業發展因素方面,科學技術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尤其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隨著留學海外的科技人員相繼回國,他們將所學技術應用到棉紡織企業生產中,不僅反映出技術在棉紡織業發展中的驅動作用,也體現出紡織科技專家與紗廠的互動關系。
相較于紡織科技專家與紗廠技術革新的研究,學界更多是從制度、市場環境、資本、人才資源和企業內部運營等方面對紗廠的發展動力進行探討,亦有從科學技術角度對棉紡織業發展進行的相關研究。①這些研究成果能夠反映出中國近代棉紡織業現代化的發展脈絡,但是難以揭示紡織科技專家在棉紡織業近代化中的作用,也沒有澄清技術驅動因素與中國近代紗廠發展的內在關系。因此,對紡織科技專家與紗廠技術革新的研究有一定必要性。而這其中,朱仙舫對申新紗廠的技術革新具有代表性。
朱仙舫是江西臨川人,1908年赴日留學,在東京高等工業學校學習紡織工程。學成回國后,曾在恒豐紗廠擔任總工程師,后應時任江西省長陶家瑤的邀請興辦久興紗廠。同時,他在紡織科技理論方面亦有較多著述,早在進入申新紗廠前,就已出版《理論實用紡績學》并發表了十數篇紡織科技類文章,在紡織界產生了一定的反響。1927年,在好友汪孚禮的推薦下進入申新五廠擔任廠長,后來又兼任二廠和七廠的廠長。是以,本文將研究視角聚焦于他在申新紗產的技術革新,敘述他在申新二、五、七廠的技術革新措施,并對其技術革新的驅動路徑、效益進行考察和分析,從而揭示出紡織科技專家在棉紡織企業發展中的重要性。此外,透過朱仙舫在申新紗廠的技術革新,亦可體現出技術因素在紗廠發展中的驅動作用。
申新紗廠是榮宗敬和榮德生兩兄弟創辦的眾多企業的一部分。1904—1905年日俄戰爭爆發,在中國引發了收回利權運動。由于運動方式采用“經濟的方法為主,而以外交的方式為輔”,①從而使一些商人看到了興辦紗廠的商機。榮德生就是其中之一。1905年,“裕大祥初開,興致甚好。上海已發起振華,一切成就,頗羨之。欲在錫再辦一廠,所以起草章程辦法,招股分擔”。②招股成功后,他便決定將紗廠取名為振興紗廠,并開始選地建設廠房和購買機器。1907年,紗廠開始試車運營。振興紗廠的創建,標志著榮氏兄弟進入了棉紡織業。
步入民國后,振興紗廠規模有所擴大,“紗錠一萬枚增至三萬枚”。③紗廠的規模擴大導致榮氏兄弟與其他股東發生了利益沖突,股東會先是將榮德生的“總經理讓某某,改為廠經理”,后又降“為副經理”。④另外,榮德生與榮瑞馨亦有矛盾,并因賬目問題打了官司,最終導致振興紗廠股份拆分。于是,榮德生退出振興紗廠后自立門戶,創設申新一廠。1915年10月,申新一廠正式開車。一廠成立之后,搭著民族棉紡織業發展的東風,獲利較多,使榮氏兄弟有了產業擴大的條件。其后,榮氏兄弟先后在上海、無錫和漢口分別開設申新二廠、申新三廠和申新四廠。
紗廠的迅速擴張,一方面能夠擴大生產規模,有利于獲取更多的利潤。另一方面,紗廠規模擴大,勢必需要更多職工,對紗廠的管理要求亦愈高。此時,榮氏兄弟所辦的茂新和福新面粉廠也進入上升渠道,“以榮氏兄弟資本為中心,一共創設了茂、福新面粉廠12個,申新紗廠4個”,僅“申新紡織系統,在冊工人數為10850人”。⑤面對工廠和工人的數量迅速增長,榮家兄弟需要制定更好的發展戰略,從而維持各廠的平穩運行,為此他們決定設立總公司。
1921年,申新、福新、茂新總公司正式成立,分“庶務、文牘、會計、粉麥、花紗、五金、電氣、運輸各部”。⑥為了吸取之前在振興紗廠受到股東會掣肘的教訓,榮氏兄弟實行無限公司的組織形式,“概由總經理(榮宗敬)總其成”。⑦總公司的章程規定了所轄各廠廠長經理的職權,于“制造方面,各負責任,而于采辦及推銷,皆聯絡進行,呵成一氣”。⑧換言之,分廠的廠長或者經理對本廠事務有很大的決策權,“各廠的經理、廠長對廠負全部責任,著重生產建設方面,總公司則集中掌握各廠的資料、產品銷售和資金調動”,總公司和各分廠權責明確。⑨總公司這套組織制度,看似較為分散,其實內含著完整的邏輯,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申新職員的訪談記錄可見一斑:
總公司為各廠(包括面粉)統一采購原料,銷售成品,統籌資金;各廠只管工務。各廠多余資金必須存總公司,存息比行莊多一些。總公司代籌資金給各廠,照行莊利息率加二厘半,作為總公司的經費。總公司采購原料,配給各廠。銷售則照原售價結給各廠。總公司名稱分別是茂新、福新、申新總公司。在業務方面,面粉和紗布是分別進行的。⑩
上述申新職員的回憶所知,總公司下面各廠廠長對該廠的管理擁有較大的權力,尤其是工務管理方面,這種權限對工廠的生產技術革新有一定的推動作用,也是朱仙舫以后能夠在廠內施行技術改革的重要因素。
截至1928年,申新紡織系統共有7家紗廠,朱仙舫起初擔任申新五廠的廠長。
申新五廠原為穆藕初在1914年創建的德大紗廠。1923年,德大紗廠“因紗布交易所紗價漲落無常,負債六十萬兩,即以之作價給債權人,歸一錢莊經營,十三年(1924年)二月,以六十五萬兩售與申新為第五廠”。?輥?輯?訛榮家接辦后,申新五廠在1925年3月正式開工。剛收購德大紗廠時,申新五廠經理為唐紀云和馬潤生,朱仙舫1927年才擔任該廠的廠長。他能夠擔任廠長,得到好友的推薦固然是一個原因,更主要是基于以下兩個因素。
一是申新五廠的廠內斗毆事件引發的職工更換。1927年,該廠發生斗毆事件,進行內部改組整頓,“所有職員一律辭退,望婉言申說,俾早日離廠另尋高就”。①內部整頓使廠內出現權力真空。在此情況下,榮宗敬聘請“前恒豐紗廠技師朱仙舫君擔任廠經理職務,籌備多時,日內即可開工,至工人方面亦已無條件復工”。②
二是與當時申新紗廠的發展形勢較差,需要紡織技術專家改善生產有很大的關聯性。1925年北伐開始后,南方革命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南部中國。戰爭對申新紗廠、福新和茂新面粉廠的生產有一定沖擊,“漢口福五廠來信,月泉已為工人壓制,種種不合理,殊覺難處。上海、無錫均受影響,惟有謹慎小心……廠事謹守,社會事業陷于停頓,各地不肯多往來”。③戰事的沖擊直接導致申新各紗廠的生產銳減,申新一廠1927年的產量較上年減少5.6%,申新三廠減少20.4%,申新五廠則下降了23.2%。④榮德生對此感到焦慮,“工業退化,余明知短時只能忍耐。然計劃復興,以此時決定為多”。⑤因此,為了戰后的企業復興,榮氏兄弟聘用紡織科技專家朱仙舫管理申新五廠,并對廠內實行生產技術改革。
1928年,北伐戰爭已經結束,社會形勢有所好轉,“各廠均開,各學校照常。北伐成功,各業轉機”,⑥申新各紗廠亦走向正常的運營軌道?;謴蜕晷挛鍙S的生產能力是擺在朱仙舫面前的首要任務。他剛就任五廠的廠長時,該廠約有職工2200人,“原有機器配置,尚未完備”。⑦換言之,剛由德大改組而成的申新五廠在生產條件方面,尤其是在機器方面有很大缺陷。
針對五廠的缺陷,朱仙舫從購買與改進紡織機器、調整生產工序和改善廠房環境三個方面進行改進。
第一,購買新式紡織機器和更換紡織機器零件。在紗線生產過程中,增加中國鐵工廠生產的“松花機二部、開棉機二部、庫來敦機二部、風扇一只,并購打皮輥花機一部”,使各個程序配合流暢,節省勞力。在更換紡織機器的零件上,將北廠鋼絲機“改換適紡四十二支之鋼絲布者二十五部”,提升了紗線的強度。在併條機的“蓋板上均加裝大隆鐵廠所造自動清潔梳子”,從而使棉條更為清潔。紡紗方面,朱仙舫購買了“‘禮達司三根羅拉大牽伸細紗機六部”,并“添購試驗粗紗機條格機一部,打包機一部”。制造棉線上,添加“赫直林登廠制雙線機十四部(八部420錠,六部400錠)及好瓦德廠制雙線機12部(每部420錠),併紗機7部(每部150圓筒)”。⑧
第二,調整生產工序,提高生產效率。他改變廠內和花所需機器的排列順序,又將五廠中的北廠粗紗機悉數重排,并且平整一次。同時,他還將搖紗機進行重新排列,改造紡紗箱及筒管箱,使由每部搖紗機取出之筒管箱,可運至每部精紡機排用,不再需要工人裝入。⑨
第三,改善廠房環境。優良的廠房環境是產品生產的重要保障,他在北廠精紡部裝設室溫通風裝置,使室內冬暖夏涼;在全廠裝設吊柜,搬運花卷、粗紗、細紗、筒子、雙線及紗絞等紡織品,降低了生產成本;在搖紗和雙線部各添裝吊梯一架,有利于紡織品的運輸。⑩
調整后的申新五廠與之前相比,在生產設備和工序方面較為合理化,使生產有極大的改善,不僅為申新五廠的生產節約了成本,提高生產效率,而且改善了紗線的質量。經過幾年的工務改進和科學管理,紗廠生產規模有很大的提高,“憶民國十四年春,本公司收買德大為申五時,僅紗線27088錠,線機2880錠,今紗機增至47488錠,幾增一倍,線機有16176枚,較增五倍矣”。?輥?輯?訛朱仙舫在申新五廠取得了重要成績,深得榮宗敬的信任。此后,他又兼任申新二廠和申新七廠的廠長,并對兩廠實行技術革新。
申新二廠創建于1917年。當時正是紗廠發展的“黃金時代”,“過去三十年所成諸廠,歷久奄奄不振者,茲皆頓然起色,盈利年余百萬,企業者乃踵起而營紡織廠矣”。①申新一廠的棉紗和棉布產品總值也是大量增長。1916年,申新一廠的產品總值是34.2萬兩,1917年則是127.5萬兩。②申新一廠的豐厚利潤,推動了榮氏兄弟籌建申新二廠,時“歐戰爆發,申新紗廠獲利頗多,遂有擴展質疑。榮德生擬在無錫建廠,已在茂新附近以大新名義購地,上海恒昌源有出售之意,榮宗敬以其地段好,遂于1917年3月以四十萬元買下,是為申新二廠”。③申新二廠的創建擴大了申新紡織系統。但是在北伐期間,申新二廠和其他紗廠一樣都受到戰事困擾,生產銳減。戰事結束后,申新二廠也走向正常的生產軌道。1929年,為了進一步提高申新二廠的生產效益,朱仙舫兼任申新二廠廠長后,對該廠進行了生產改革,措施如下。
第一,購買和改造新式紡織機器生產32支和60支細紗。在生產32支細紗方面,朱仙舫將廠內的普通細紗機換成大牽伸細紗機。1930年,廠內購進12部大牽伸細紗機紡織細紗,生產的32支細紗不僅品質優良,而且節省了成本。于是,朱仙舫仔細鉆研大牽伸細紗機的優點,將普通細紗機改為大牽伸細紗機,“初將老道白生細紗機二部,改為第二根上羅拉,更換齒輪,增大抽長定數,用經過初紡三紡之單紗試紡”。改造后,經多次試驗亦有良好效果,“乃決將北廠全部老道白生勃拉特各細紗機,概改為大牽伸”。④在生產60支細紗方面,購買了多種相關紡織程序的機器。在上海的7家申新紗廠共有紡錠51萬枚,所生產的紗線多為4支至42支,生產60支的細紗較為困難。為了擴大申新二廠的生產,且制造60支細紗,朱仙舫征得總公司同意后,購買了相關紡織機器,“添購好瓦德鋼絲機22部,三頭六尾併條機4部,每部八十錠,粗紡機3部,每部四百錠,大牽伸細紗機卅五部,計增一萬四千錠”。⑤這些紡織機器的使用,提升了二廠生產高支數紗線的能力。
第二,改造生產廠房,合理放置紡織機器。為了更好地放置機器,朱仙舫組織人員“改造鋼骨水泥二層樓房,下層裝新添細紗機,二樓裝雙線併紗及燒毛機”。另外,對于粗細紗車間,他將木窗改為鋼窗,安裝鉛絲玻璃,“光線通風,均能較善”;在細紗車間廠房頂上,加大水溝寬度,改造屋頂水路,“暴雨時得無滲漏之苦”;“廢止舊著水池,改用自制新式羅拉簾子著水機,并敷小磁磚于著水池室”。⑥
第三,改進紡織機器的生產,減少原棉損失,降低生產成本。將“和花改在松花機給棉簾子上,占地減少”;清花間“塵囪內加裝置壁”,減少塵棉飛出;“鋼絲機錫林底格概行改善,落棉乃得減少”;“統一道白生愛沙里司及新老勃拉特併條機之抽長定數,格林得無差誤”;“統一沙克洛維定及新老勃拉特粗紗機抽長定數,增大維定粗紗機齒輪比”,降低磨損度;將北廠南廠的各細紗機重平一次。⑦
第四,引進技術人員,提高職員素養。人才是企業發展的重要條件,早在1921年,朱仙舫在《華商紗廠聯合會季刊》上發表的《今后紗廠應有之覺悟》,提出“注重本國人才”是今后華商紗廠發展的重要因素。1924年,他受邀在蘇州工業學校對學生作專題報告,又強調學生在紗廠工作應具備的能力與素養,凸顯出他對紡織技術人才的重視。因此,他兼任申新二廠廠長后,積極引進在華日商紗廠的技術人員,提高職員的素養。后人曾對此事回憶道:“朱仙舫受聘于上海申新二廠時,曾把公大日廠的一批拉出來,傳出來全部的機器保養方法,為培養中國技工創造了條件。”⑧
朱仙舫對申新二廠進行生產改革之時,也對其兼任廠長的申新七廠實行生產技術改革。
申新七廠原為德國商人在1897年所創辦的瑞記紗廠,后來被英國人收購,更名為東方紗廠。由于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東方紗廠“連歲虧折,勢難支持,故于十七年夏,停廠出售”。⑨在此情況下,申新紡織公司為了擴大再生產,于1929年1月收購東方紗廠,是為申新七廠。
剛收購而來的申新七廠處于虧損狀態。據“1928—1929年間的申新各廠盈利狀況”,申新七廠1928年虧損2.3萬元,1929年劇增至16.214千元。①朱仙舫擔任申新七廠廠長后,首要任務是扭轉七廠的虧損狀態。其解決措施就是實行技術革新。然而,相比于五廠和二廠的技術革新,申新七廠的廠務改進并非一帆風順。申新七廠以前不屬于申新紡織系統,在管理方式上仍存在包工制,也導致在技術改進時遇到一定的曲折。朱仙舫在《申新紡織第七廠之創設及整理概況》中,指出了申新七廠工務改革初的困難:
接收后,旋即招工開車,制定工作新法,廢除小工頭及包工等舊制。甫及一周,各機均即開齊,乃舊有工友之不良者肆力把持,希冀包工漁利,阻止工友進廠,甚至勾結暴徒,打散進廠工友,揚言恢復舊制,將武裝沖入,聲勢險惡。全廠震驚,有以暫避其鋒為下者。②
面對不良工友鬧事,朱仙舫留宿廠內,設法平息問題。隨后即開始對生產問題進行檢查,并與廠內技術人員探討產品質量不佳的癥結,認為整理廠務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是以,他積極對申新七廠進行生產方面的改革。
首先,在企業生產環境方面,新建廠房和職工宿舍,并改造原有的生產車間。朱氏在打大包機房和搖紗間的中部興建一座二層房屋,樓上做紗倉,樓下放置小包機,從而方便了布廠所需經紗的運輸。他得到總公司同意后,在“近騰路建筑二樓新式工房四十二幢”,③使廠內職工有可常住宿舍,避免了工人流失。在原有車間的改造方面,他將和花車間改建為三層鋼骨水泥建筑,第一層放置松花機,第二層放置原棉及和花簾子,第三層放置廢花細紗機,不僅擴大和花間的位置,也有利于避免火災事故。他又改善北廠樓下窗戶,“擴大透光面積,并于天花板上,鋪釘鉛皮,涂以白漆,俾克反射光線較亮”。④另外,將北廠細紗間和搖紗間的屋頂改為鋸齒式,鋪上青瓷,窗戶向北面,換掉破損不均勻的樓板。
其次,增添新的紡織機器,重新排列各種類型的紡織機器,并更新機器零件,從而有利于生產。為了彌補原有清花各機的不足,他添購了英國勃拉特公司所制造的機器,如自調松花機、自動開棉機、簾子給棉機等。這些紡織機器性能優良,對成本的降低和產品質量的提升都有益處。在機器排列方面,他對和花間的機器、北廠的鋼絲車和細紗機、南廠的廢花清棉機和搖紗機等,以及布廠的經紗機和併筒機均重新排列:“北廠細紗機原為東西兩排,通路太狹,工作不便,現由北端排氣,改為五端,每列十七部,移裝十八部于南廠;搖紗機遠在北端,現移裝于南端,使與打包間接近,而便運輸?!雹葆槍C器零件,他將廠內的鋼絲機、併條機、粗紗機、細紗機、搖紗機和布廠機器進行零件更新,不僅能夠延長機器的使用壽命,又能減少紡紗的損失。機器零件更換的作用在鋼絲機上得到顯著體現,更新零件后的鋼絲機“已無良棉落失矣……既便更換棉筒,又可避免沖動之虞”。⑥
再次,對生產動力方面的改進,主要是將廠內的原動力全部改為電力,⑦提高了紗廠的生產效率。原來的北廠動力是由1200馬力引擎拖動速度,效率不高。于此情況之下,他在清棉機、鋼絲機和并條機等機器運轉上,使用美國公司生產6300伏的同步電動機。在細紗機方面則使用該公司所制的單獨馬達,“前者可以增高原動效率,藉節電費,后者便利細紗運轉,得以增加產額”。⑧
通過上述措施對申新七廠的改造后,該廠生產規模迅速擴大。
1930年,申新七廠南北兩廠共有紡錠52240錠,布機477臺,廢花廠有3564錠,絨毯機7部。⑨生產規模的擴大,帶來的是產品額的增加,“預整理后,紗布產額,第一年較前一年可增一成至一成半,已幸達到;第二年較前可增二成半”,⑩反映出技術革新對生產的驅動作用。
由前所述,朱仙舫最先開始對申新五廠進行技術革新,然后再對申新二廠和七廠進行生產方面的技術改革。雖說每個紗廠生產改革的具體措施有所差異,但是仍具備一定的共性。通過對朱氏在三個紗廠的技術革新措施進行分析,可看出他技術革新的驅動路徑主要是購買新式紡織機器,改造廠房建筑,進而重新編排生產程序和聘用新的生產人員,最終以新的紡織生產方式提高所在紗廠的效益。當然這三個方面并非按照先后順序開展,基本都是平行開展。同時,朱仙舫在對紗廠進行技術革新時,所購紡織機械雖然仍以英美紡織機械為主,但是他還購買了國產機器,如添中國鐵工廠造松花機二部、開棉機二部;在併條機蓋板上,加裝大隆鐵廠所造自動清潔梳子。①這表明他在管理申新紗廠方面,注重的是紗廠經濟效益地提升,不是一味地采購西方機器或者國產機器,體現出職業經理人的特點。
更為主要的是,朱仙舫對申新二廠、五廠和七廠的技術革新皆推動了所在廠的生產,產生很大的經濟效益。首先是申新五廠的改革成效。前面論述他對申新五廠的技術革新成效上,就體現出其貢獻。他在申新五廠所取的成就亦是兼任申新二廠和申新七廠廠長的關鍵因素。其次是申新二廠的技術改革成效。通過對申新二廠的改革,該廠的紗錠數量上升,1933年擁有紗錠數56744枚,較1929年的35400枚,擴大了60%。同時,使該廠生產的32支、42支等細紗產品受到市場歡迎,“紡出各紗,品質優美,備受用戶歡迎,現猶積極鉆研,或能于整理舊廠史中,一放異彩也”。②最后是申新七廠的改革成效。1930年對申新七廠的整頓使該廠生產步入正常軌道。1931年,他又對七廠進行工務改進。通過這兩次改進,申新七廠日產紗線不斷增加,“十九年冬,日可出十六支紗百零件,二十年冬,日可出一百二十余件”,③相比于1929年的日產量80件,增長了50%,反映出申新七廠的改進成效。
另外,朱仙舫對申新二、五、七廠的改革成效,也可以從申新各紗廠主要負責人與榮家的關系網得到體現。以1928年為例,當時申新共有紗廠七個,其中一廠的廠長(或經理)是嚴裕昆,三廠的廠長(或經理)是榮德生,四廠則是榮月泉,六廠是榮鄂生,這些都是與榮家有血緣或者姻親關系,而只有兼任二廠、五廠和七廠廠長的朱仙舫是純技術專家,與榮家無任何親屬關系,但能夠兼任三個廠的廠長則實屬少見。當時申新實行無限公司制度,“以家族式的網絡結構形式牢固掌握企業的經營管理權”,④其管理人員更多是與企業家存在一定的血緣或者姻親關系。榮德生的女婿李國偉回憶道:“在舊時代從事企業的人,對于用人方面,總是采取盡量保守的態度,不是素所深知的人,不肯輕易托付重任,因此往往形成非親即友的局面,從而也難以吸取社會上一般的人才;榮家資本集團自然也不能例外?!雹菝绹鴮W者高家龍通過對申新紗廠的關系網研究也認為,“二三十年代里,甚至在將他們的總部遷到上海之后,榮家企業的大部分職員仍然是榮氏的家庭成員和無錫家鄉來的人。在最高管理層,他們任用他們的家庭成員為每家工廠的經歷,經理之下的協理也由其他家庭成員擔任”。⑥通過李國偉的回憶和高家龍的研究,朱仙舫入主申新二廠后,又得以兼任五廠和七廠的廠長,反映出他對申新紗廠的技術改革是極為成功的。同時,從時人的言論也能體現出朱仙舫對申新三個廠的技術改革成功,如紡織專家汪孚禮在《申新紡織公司過去的回顧和今后應取的方針》中,對朱仙舫在申新紗廠所取得成績大為稱贊,指出:
仙舫兄學識經營才干,高出鄙人萬倍,屢向總經理言及,此后關于工務上的計劃,可即和仙舫兄就近相商,況三廠工務繁忙,諸待整理,倘得專心從事,或可容易見效。果然仙舫兄能者多勞,而五廠,而二廠,而七廠,身兼數職,措置裕如,在總經理昆仲得到輔助之處固多,鄙人更樂得而藏拙不少。⑦
隨著近代中國與世界融合加強,經濟發展由傳統向現代而轉化,棉紡織業亦走向機械化的發展道路。機械化的發展需要重視依靠技術驅動而實現。換言之,紗廠的發展需要紡織科技專家的作用。朱仙舫在申新紗廠的技術革新就是很好的體現。同時,他在申新紗廠技術革新的成效也能反映出技術是紗廠發展的重要驅動因素。紡織科技專家與技術驅動是統一的。技術革新需要紡織科技專家的實踐,紡織科技專家也因技術革新的成效彰顯出自身的價值。
但亦要承認的是,朱仙舫能夠在廠內實行技術改革有諸多便利因素,如國內環境的變化,北伐后的“各業轉機”有利于經濟生產走向正軌;申新、茂新和福新無限公司的早期制度優勢;榮氏兄弟的資本投入和大力支持。企業生產效率的提高是依賴紡織科技專家的技術革新而實現。同時,朱仙舫的技術驅動活動并不能對整個棉紡織行業產生實際作用,但亦并不孤立。在當時還有其他紗廠亦利用技術改革驅動提高生產,“吾局(申新紡織無限公司)各廠加意,工程師廠廠有,均從添機,改良為條陳……凡屬申新,個個非革新,即添機”,③表明當時紡織科技專家利用技術改革在驅動紗廠生產方面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責任編輯:王向陽】
Zhu Xianfang and Shenxin Textile factory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1927-1931)
Abstract: In the 1920s and 1930s, in order to improve economic efficiency, Chinese Entrepreneurs Textile factory hired textile technology experts to carry out production reforms on the yarn mills. Among them, textile technology expert Zhu Xianfang is typical of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Shenxin Textile Factory. In 1927, he entered the Shenxin No. 5 Factory as the factory director. Through the purchase of machinery, reform of production processes and new factory buildings, he implemented technical transformation of the plant and achieved good results. Later, he implemented technical reforms on the Shenxin No.2 factory and Shenxin No.7 factory, which also served as the director, and promoted the production development of the two Factories. Zhu Xianfangs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s at Shenxin Textile Factory not only can glimpse his driving path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extile mills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but also reflect the importance of textile technology experts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yarn mill through the investigation of the benefits of its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e driving role can also reveal the driving role of technical factors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mill.
Key Words: Cotton Textile Industry, Shenxin Textile Factory,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Zhu Xianf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