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語言“XX體”幽默機制淺探

摘 ?要：網絡語言“XX體”以其極富表現力和幽默性深受大眾的歡迎。從其幽默形成的機制來看，主要在于語言文字符號層面的創新，可以歸為傳統所說的“辭趣”一類。本文主要探討了“XX體”幽默辭趣創設的手段：（1）語句組合上——語篇模因化;（2）語義關系上——無厘頭化;（3）篇章語境與網絡語境的錯位與融合。

關鍵詞：“XX體” ?幽默機制 ?辭趣 ?語篇 ?模因化

中圖分類號：G11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1672-1578（2019）09-0032-02

近二十年來，互聯網的普及讓語言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發展和演變。 網絡上出現的各種各樣有意思的“XX體”，如“淘寶體”、“TVB體”、“官宣體”、“咆哮體”、“是我體”、“梁朝偉生活體”、“變XX體”、“甄嬛體”等等。“XX體”如排山倒海之勢，贏得了不少網友的青睞。“XX體”的出現大部分源于一些熱門的社會事件，這些熱門事件經過網友們的“文學加工”，為我們的語言表達系統提供了大量的或具有幽默調侃價值、或具有諷刺抨擊效果的語言材料，極大地豐富了漢語的同義表達系統。網絡上的流行語既有詞匯層面的，也有語法層面的。“XX體”是一種非常值得關注的幽默話語的構建方法和樣式，這種表達形式是屬于語篇層面的流行語。

我們以較早出現的“凡客體”為例。該“XX體”的出現源于一段廣告視頻。為宣傳凡客誠品（VANCL），公司邀請青年偶像王珞丹和作家韓寒出任形象代言人。該廣告意在戲謔主流文化，彰顯自我路線和個性形象。視頻中，韓寒的臺詞是這樣的 ：“愛網絡、愛自由;愛晚起、愛夜間大排檔，愛賽車;也愛59元的帆布鞋，我不是什么旗手，不是誰的代言，我是韓寒，我只代表我自己。我和你一樣，我是凡客”。其另類手法招致不少網友圍觀，經過網友的想象和加工，演變成眾多明星甚至個人的標簽，網絡上出現了大批搞笑“凡客體”的帖子。比如，廣東省公安廳就曾發過用“凡客體”創造的新年祝福語：“愛普洱，愛twinings，也愛冰咖啡，愛坦克大戰，愛Art attack，也愛萬箭齊發，愛制服，也愛大家小家，不是五毛，拒絕馬甲，我是省廳劉警官，祝大家新年快樂，喜樂安康！極富調侃，令人捧腹。

“XX體”之所以能大肆流行演變成一種獨特的語言表達方式，與廣泛的社會受眾群體密切相關。言語幽默分析理論中一般從語言、敘述策略、邏輯機制、目標對象、語境和腳本對立等視角展開研究。就“XX體”而言，它的幽默機制主要在于語言文字符號層面的創新，可以歸為傳統所說的“辭趣”一類。

辭趣也稱語趣，是指語言文字的情趣或風味，亦即語趣呈現出動人的魅力。[1]辭趣有別于辭格卻富有表現力，有學者指出辭趣是一種“亞辭格的言語現象”。一般來說，這種情趣是通過充分調動語言的意義特征和聲音效果、利用漢字本身的形貌特征和書寫及排列方式、甚至動用標點符號，使符號產生了更多意義的手段生成的。辭趣可以分為音趣、意趣、形趣。

縱觀這些琳瑯滿目的“XX體”，不難看出，這種幽默辭趣的創設主要是通過以下途徑實現。

1 ? 語句組合上——模因語篇化、公式化

Meme（模因或覓母）一詞最早出現在道金斯所著的《自私的基因》一書中，他指出“最近出現了一種新型的復制基因，覓母廣義上說可以稱為模仿的過程從一個大腦轉移到另一個大腦， 從而在覓母庫中進行繁殖”。XX體”這種富有個性的表達形式，其整體構成了一個模仿因子，這是不同于以往單個流行詞或流行語的模因，它屬于語篇范疇。從幽默機制來說，這是社會與個人之間通過語言符號相互影響，是語言實現幽默效果的重要原因。

“語篇就是成篇的話語，連貫的話語，它由一系列語義上連貫、結構上銜接的句子所組成。篇章有大有小，有繁有簡，最小、最簡的篇章莫過于由兩個連貫、銜接的句子所組成的簡單句群。簡單句群是語篇的最小形式。[2]當某一特定語篇備受關注并被人們依據其原有的銜接結構、銜接方式大肆仿擬之后，這種語句組合方式便凝固為固定格式并獲得某種或調侃或諷刺或滑稽或有趣的修辭效果，之后繼續公式化，被當做造句的通用格式推廣使用。這就是模因語篇化或者說公式化的過程，同時也是辭趣產生的過程。盡管語句格式相同，但不同的話語卻在新的語境中產生新的語義理解，在共同的認知背景下，實現了表達幽默的審美效果。

模因語篇化是網絡語言“XX體”生成的主要方式，同時它也是辭趣創設的重要修辭手段。

語篇模因化過程中很重要的一個環節是大量的仿擬，但這種仿擬是有條件的。能夠被模因化的語篇首先在傳播內容上能獲得廣泛的關注并引起極大的共鳴。上文提到的“凡客體”之所以會紅爆網絡就是它戲謔主流文化，彰顯該品牌的自我路線和個性形象，并且在廣告詞的設計上極具特色。如“高鐵體”，其形成源于事件7.23溫甬鐵路特大交通事故，事故發生之后，鐵道部新聞發言人面對記者提問中有一句“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等。這一回答方式顯然讓網友不太滿意，于是就出現了諸如：“中國足協說：中國足球能進2014世界杯，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等等用“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這個句式造句的話語。再如“TVB體”。在TVB拍攝的電視劇中出鏡率最高的臺詞是“餓不餓，我給你煮碗面”，“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等等之類的，這種自成一體的語錄樸實而又溫馨，被贊“很療傷”，其影響已經深入人心。于是有網友用TVB體的格式創作出了另類的“天氣預報”：“發生這種天氣，大家都不想的。老天的事呢，是不能強求的。所謂吉人自有天相，帶沒帶雨傘都沒關系，淋雨呢，最重要的是不要不開心，餓不餓，我給你煮碗面，啊嚏……”

其次，能夠被模因化的語篇在語言形式上也極具特色。主要表現為：一，在詞句選用上具有某種獨特的韻味，如“甄嬛體”，“淘寶體”等。2012年4月，隨著電視劇《后宮甄嬛傳》的熱播，觀眾們被里面“古色古香”的臺詞所傾倒，劇中人物對話文藝調十足，語調不急不緩，口氣不驚不乍，從容大方。網友紛紛效仿并將這種文體稱為甄嬛體。言語間頗具古風，極具喜感，微博上，除了刻意的甄嬛體造句，還把甄嬛體引入到日常生活語言中。“方才在精練上看到一道數學題，出法極是詭異，私心想著若是這題讓你來做，定可增加公式熟練度，對你的數學必是極好的。”短語、短句“若是……想必是極好地，但……倒也不負……”結構是《甄嬛傳》語言中很有代表性的句式，放在當今孩子“學數學”這個語境中使用妙趣橫生。二，在句子組合時規律性很強也很有趣味，例如“見或不見體”、“五四體”等。《非誠勿擾2》上映后，片中香山女兒演繹的倉央嘉措的詩《見或不見》在各大網站被“圍觀”的程度高于電影本身，因為詩句的組合規律性很強，網友們紛紛效仿形成了各種版本的“見或不見體”，例如“你怕，或者不怕我，拆遷就在那里，不怠不慢。你躲，或者不躲我，車輪就在那里，不緩不急”等等。三，語言書寫符號的陌生化和多元化。某些語篇中會有規律地穿插一些特定符號例如感嘆號、日文、韓文、冷僻字等非正規漢字”之類的，例如“火星體”、“菊花文”等。“菊花文”例如為： ? ? ? ? ? ? ? ? ? ? ? 創作手段很簡單，就是把一些特殊字符莫名其妙地插入到標準的文字中而已。這樣的書寫方式不僅帶給閱讀者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而且顯得與眾不同，格外炫。這是一種符號陌生化的手法。語言書寫符號的陌生化和多元化可以產生特別的視覺審美效果。“人唯求舊，物唯求新”，在語言表達上，盡管一方面人們熱衷于仿擬，那是時尚的標志，是自身認同于某個群體的一種歸屬感，另一方面又要適度地展現個性，于是對這種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特殊符號、這種陌生化表達法手段充滿了興趣。模因語篇化帶來的修辭效果是讓傳播的信息獲得了諸如或調侃、或諷刺、或親切、或逗趣等等感情色彩，讓令人憎恨的越發憎恨、令人歡欣的越發歡欣，令人惆悵的越發惆悵，令人鼓舞的越發鼓舞。

2 ? 語義關系上——無厘頭化

語句的創建受到語言規則和邏輯規則的雙重制約，語義關系就是指詞語在內容上所具有的邏輯搭配關系。詞語的組合除了受到句法規則的制約，在語義關系層面也應該符合詞語內在的語義特征和語言中的約定俗成。比如例句“我這么失魂落魄地坐著，要惹人奇怪的。已經有人在注意我。他一面咀嚼著白斬雞，一面咀嚼著我。（汪曾琪《落魄》）”該句后面“咀嚼著我”從正常邏輯上看，這樣的語義搭配是不合常理，是違規的，但因為前面有“咀嚼著白斬雞”，在這種語勢之下，順聯出“咀嚼著我”在情理上卻給人一種搭配極為巧妙的審美感受。這種現象我們稱之為“語義關系的有效偏離”。語義關系組合違規在網絡語言中俯拾即是，顯然這是表達者故意造成的，接受者非但不以為錯，還獲得了一種美妙的審美體驗。在網絡語言“XX體”中，詞語的組合在語義關系上的有效偏離甚至形成了無厘頭化的顯著特點。修辭上的無厘頭即故意將一些毫無聯系的事物現象等進行莫名其妙組合串聯或歪曲，以達到搞笑或諷刺目的的方式。例如，“劍雨體”：我愿化身人民幣，被你千萬次拋棄;我愿化身美瞳，切割我的世界，美麗你的眼睛;我愿化身農夫山泉，只愿你能多一點甜;我愿化身天安門，只愿你從此不那么貧。再如 “痛快體”：已經有多久沒有痛痛快快的副本過？來！讓我們CD個痛快。這些話語不明就里的人看到會覺得莫名其妙，但若結合語境會發現，這正是網民刻意要打破常規，脫離世俗、標新立異的一種心理表現。

3 ? 篇章語境與網絡語境的錯位與融合

語境是語言運用的環境，是語言中一個重要的因素。無論在表達還是理解方面，它都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語境有兩個不同的層面：一是靜態層面的語境，即語言性的語境;二是動態層面的語境，即交際活動中的語境，或稱語用環境。對動態言語的分析，既要以靜態語言語境為基礎，更要依據動態的語用環境。[3]篇章語境屬于上下文語境，是靜態語境，而“XX體”篇章所處的動態語境主要是網絡語境。經過大量的語料分析，不難發現在網絡走紅的“XX體”語料大多具備兩個特點：一方面，語料的內容雖然多種多樣，但大多還是具有嘲諷意味的文字，按常理理應用一種嚴肅認真的語言來建構話語內容;另一方面，語料傳輸的平臺是互聯網，網絡語境交際主體的多樣性、交際過程的自由性以及交際情境的虛擬性決定了網絡語言具有強大的調侃，諷刺、戲謔的功能和特點。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文字內容制約下的篇章語境與網絡語境下的網絡語言特點具有一定的互斥性。但大量“XX體”的出現用活生生的修辭實踐證明恰恰就是這種錯位讓篇章語境與網絡語境實現了巧妙的融合，產生了意想不到的修辭效果和審美情趣，并很好地完成了宣泄、批判、諷刺等修辭目的。

例如 “人生如夢版” “見或不見體” “你買，或者不買房，房子就在那里，不來不去;你急，或者不著急，房價就在那里，時緩時急;你拼，或者不打拼，青春就在那里，有晴有雨;你啃，或者不啃老，父母就在那里，日漸老去。人生如夢，或者，讓夢如人生， 神馬，豪言。奮斗，浮云。”該例中對“買房難、就業難、啃老”等讓當下年輕人悲催的社會現實用詩化的語言進行敘述，讓悲傷、惆悵、無奈的情緒表現得更加深刻。

4 ? 結語

網絡語言“XX體”具備以往一切網絡語言的特點，并且綜合性更強，它不是單個詞語的流行，而是語篇的流行，是一種非常具有表現力的寫作手法，它具有強大的修辭功能和研究價值，尤其為辭趣創設手段注入了新的血液。它以文字填空游戲方式吸引了更多網友的關注和參與，已經成為人們的一種言語方式。雖然對于具體的“XX體”而言，隨著新鮮度的降低也許最終會退出人們的視線，但這種辭趣創設的技巧和幽默的表達方式卻有著永恒的生命力。

參考文獻：

[1]劉子智主編，漢語修辭通論[M]，中南大學出版社，2004

[2]邢福義主編，現代漢語[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

[3]周明強著，現代漢語實用語境學[M]，浙江大學出版社，2005

作者簡介：林芝雅（1975-），女，浙江人，江西科技師范大學副教授，碩士，從事漢語言文字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