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笑容像春天一樣溫暖（組詩）

夏文成

春雷仍在云層里冬眠。就像

日益僵化的思想，慵懶地躺在陰暗的洞穴里

雨水總是鞭長莫及

讓干旱的土地再次陷入饑荒

近日，我途經二環西路

突然發現在干冷的倒春寒里

柳枝吐芽，桃花含笑，如同一幅

荒寒的山水里，亮出一抹淡彩

讓人激動和欣喜

一年又一年

不論倒春寒多么冷酷無情

春風一吹，總有一些卑微的花草

迫不及待地穿起花衣

扮靚荒涼的早春

就像每個村子里除了個別懶漢

只想窩在家里等待扶貧，坐享其成

總有勤勞的鄉親

不等過完三天年，就荷鋤走向田野

用汗水喚醒凍土和受孕的種子

就像我們的母親，無論生活多么艱辛

臉上的笑容

總像春天的陽光一樣溫暖

活 著

前一刻還是和風細雨，此時

突然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這是夫妻的日常生活

我們生而為人，活著就是為了給別人愛

在別人心里扎刀子，就是為了讓別人

飄飄欲仙或者痛不欲生

抑或兩者兼而有之。我們活著

不是為了弄清我們從哪里來

到哪里去，也不是為了

在一首詩里活得如魚得水

我們戴著各種面具，揮舞著各種武器

剝奪，或被剝奪

征服，或被征服

屠殺，或被屠殺

活著，前一刻我們還春風得意

下一刻，也許就面如死灰

為了給別人敲定一根放馬樁

我們殫精竭慮

窮盡一生揮舞著一把虛無的鐵錘

將別人敲打得傷痕累累

也將自己誤傷得千瘡百孔

仙人球

我知道你很渴，但我不能

一次性給你太多的水

就像愛情過剩，會讓人窒息

水過多，會將你溺斃

你來自沙漠，曾經擁有萬頃戈壁

無邊的風沙和難耐的酷熱或極寒

如今困守于一個小小的花盆

看似歲月靜好，波瀾不興

實則如同一個被判無期的罪人

胸腔里正承受十個太陽河炙烤

和月球之夜的酷寒

如今，你與我咫尺之隔，我卻不敢與你親近

你用滿身的鋒芒與人為敵

與自己為敵，柔軟的內心

則不堪一擊。而你卻不能給自己

找到一條合理的出路

仿佛當年的梁山好漢，困守小小的水泊梁山

被命運切斷了退路

往后，是自掘的陷阱，往前

則是朝廷美味的砒霜

和埋伏在時光背后的刀斧手

春風吹

還好，我不是落花

否則會被大風吹得失去蹤影

我也不是劉邦，唱著大風歌

豪氣干云，揭竿而起

我只是這人世間的一個過客

如一只覓食的螞蟻

每天在路上行色匆匆

風很大，仿佛要將大樓連根拔起

好像要將大地撕掉一層皮

搜尋大地深處的秘密

事實是，春節一過，春風就得狂吹

讓種子思春，催促鄉親們及時播種

然而，放眼四望，再也找不到

母親在口糧地里奔波勞作的身影

年邁的母親，如今只能一身病痛地

坐在乍暖還寒的春天里

一任春風吹亂滿頭白發

每個人都需要一面鏡子

每天人們都要攬鏡自照

古人想方設法從古舊的青銅里

窺見自己模糊的面容

今人善于投機取巧

從脆弱的玻璃中將自己打磨得越來越清晰

不過臉上的缺陷和瑕疵

也因此暴露無遺

于是人們挖空心思，花費大量錢財

美容、整容、易容

但最終總是徒勞無功

甚至適得其反，使得自己的嘴臉

更加丑陋。照鏡時間久了

一些人逐漸被鏡子物化或異化

自己也變成了鏡子

無限放大別人

臉上的瑕疵，卻看不到自己的丑陋

有時不留神照見了自己

皮囊深處陰暗的靈魂

于是怒從心起

摔鏡而去。殊不知

破碎的鏡子里，陡然顯露出無數

任何化妝品都無法掩飾的丑惡嘴臉

春風暖

垂柳的細腰，繚亂了春風的心

流水如同醉漢

收不住踉蹌的腳步一瀉千里

暖洋洋的春風里

沒有一塊冰愿意拒絕融化

油菜花萬頃金燦燦的呢喃

讓母親眉開眼笑，忘記了勞作的艱辛

蘋果花、桃花，還有梨花

猶如關不住的彩蝶，破繭而出

漫山遍野都是春天五彩繽紛的翅膀在扇動

夏家灣的新春于是好戲連臺

春雨不失時機，如一支高亢的嗩吶

將春之序曲瞬間推向高潮

遠嫁的姑娘向故鄉頻頻回首

心中的春水千回百轉，不肯回頭

新 柳

春天新分娩的嬰兒

她們有著世界上最嫩的綠

她們緊緊抱著柳絲的細腰蕩秋千

她們的笑聲是鵝黃色的

她們喊媽媽的聲音

有著淡淡的奶香。我悄悄地靠近

生怕驚擾了她們與生俱來的快樂

我給她們拍照

發朋友圈，她們不知道

她們一直待在王安石的詩里

嫩嫩地綠著，千年來

未有半點改變

就像雀躍在田埂上的村姑

是鄉村千年不變的風景

鳥 鳴

小區里的人家豢養著各種鳥兒

樹林間也棲息著各種野鳥

早晨的小區

充斥著各種鳥鳴的交響曲

聽得出，鳥籠里豢養的鳥兒飽食終日

心寬體胖，叫聲也格外粗壯

而野鳥們整日為生活奔波

還得提防鳥槍的暗算

叫聲則比較謹慎而細碎而膽怯

野鳥在籠外徘徊

似乎在艷羨家鳥養尊處優的安逸生活

家鳥藐視著籠外的野鳥

好像在嘲笑野鳥的卑微和窮酸

它們都沒想到的是，家鳥生活雖然優裕

叫聲卻帶著鐐銬

野鳥雖然窮酸，卻擁有整片天空

城里的桃花

遠遠地，我就發現綠化帶里

有幾株粉紅色的花朵耀人眼目

走近一看，原來是記憶里永開不敗的桃花

此前，每天數次從綠化帶旁匆匆而過

我從未發現綠化帶的樹叢里生長著

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桃樹

不知是甘心情愿，還是隨波逐流

這幾株流落到城鄉結合部綠化帶里的桃花

如初入城市的鄉下人

被淹沒在各種奇樹異草里

猶如雞立鶴群，局促而落寞

往東，是高樓入云的城市

而一步之遙的西邊

則是瓦房低矮破陋的農村——桃花的老家

但桃花已回不到故鄉

她們只能把一朵朵粉紅色的鄉愁

綻放在這個不倫不類的地方

每個人心里都豢養著一座火山

有的人整天暴跳如雷

或如霜打的茄子，蔫頭蔫腦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們心里都豢養著

一只猛虎，或一只病貓

只是他們毫不自知，或假裝不知

其實，我們每個人心里

還豢養著一座隨時都會噴發的活火山

有的人終日焦慮不堪，一點就著

她們兩眼噴火，嘴唇干裂

卻沉默寡言，四處亂竄

那是內心滾燙的巖漿在奔突

卻找不到出口。有的人一張口就烈焰四射

引發遍地火災，那是她們缺乏技術

不善掌控。而有的人終其一生

也未像模像樣地噴發一次

那是他硬生生

用悲傷的冷雨澆滅了，蠢蠢欲動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