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小時候學“跳水”

趙仁近

我出生在江蘇省無錫市甘露鎮的一個魚米之鄉，風光秀麗，農田里綠油油的莊稼，在微風吹動下如水中波浪般地翻滾，成為小孩子們觀看欣賞的一道靚麗風景線。條條小河環抱村莊，景色迷人。一排排破舊，卻顯得格外醒目的房屋，讓人流連忘返。特別是一條條小河環繞著一個個村莊，讓每個村子更加動人，河面上一座座相隔不遠的大大小小石橋，吸引著小孩子們的眼球，橋上橋下來回追逐、打逗，更是孩子們的游戲方式。我愛家鄉的一草一木，我更愛一條條清澈見底的大小河流，我也喜歡與小伙伴們在一起到橋上橋下欣賞河里面活蹦亂跳的魚蝦，甚至光著腳下河逮魚捉蟹。是啊，小時候的情景歷歷在目，一晃，70多年過去了，然而，家鄉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卻依然在我的腦海里時不時地浮現……

剛八歲的時候，我就與村子里的小伙伴們一起到小河里去游泳。我從小就學會了游泳，雖然姿勢不太好看，卻游得非常快，一群小伙伴就數我游得快。我與小伙伴們在河里游泳特別帶勁兒的時刻，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會為我們拍手叫好，還給我們鼓掌加油。大人們拍手叫好，小孩子們連蹦帶跳歡呼，我與小伙伴們游得就更帶勁了。上岸以后，大人們一個個地撫摸著我們的腦瓜，說道：“你們這些小家伙，游泳還真有一套，好好練，游出點名堂來，到縣城參加比賽，為咱們村子的鄉親們露臉，讓鄉親們高興。”

大人們的夸獎，小孩子的歡呼，我與小伙伴們樂得合不攏嘴。有一次，我與小伙伴們離開村子，來到距離村子兩里地的甘露鎮，在小鎮旁邊的一條大河游泳。鎮上的那條大河，很深，清澈見底，但我們不怕，下到大河里“撲通”游了一陣子，很過癮，膽子也開始大起來。此時，我與小伙伴們上岸休息片刻，走上一座橋，看著大河里的水在平靜地流淌著，非常興奮。我對小伙伴們說：“看這大河里的水多干凈啊，咱們學習跳水吧，從橋上跳下去，一定很好玩兒！”我的提議遭到少數小伙伴的反對。有位小伙伴說：“那可不行！爸媽知道了會打我的。”我說：“這有什么可怕的！都來試試嘛。”有位小伙伴對我說：“就你膽子大，那你跳一個試試。”

在橋上僵持了好一陣子，琢磨來琢磨去，我終于跺跺腳，下定決心要學一學“跳水”了。我想，事情到了這一步，不跳已經不行了，不跳會讓小伙伴們瞧不起，不跳也會讓大人說我沒本事，不跳就是沒出息、長不大。于是，我在橋上來回走了幾趟，嘴里還念念有詞：不要害怕，大膽從橋上往河里跳，一定成功。于是，我對小伙伴們說：“我第一個跳下去，看我成功了，你們再一個個往下跳。”小伙伴們齊聲答道：“太好了！聽你的話。”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小伙伴們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就“撲通”一聲，光著屁股跳下去了。就在我從橋上往河里跳下去的一剎那，我眼前一片空白，一片漆黑。突然，我在河里大喊一聲：“哎呀，好痛啊！”緊接著，小伙伴們慌作一團，趕快去把大人們叫來。我舅舅在鎮上住，離大河不遠，跳下河里把我從河中抱上岸，只見我的左膝蓋處嘩嘩流血。舅舅背著我，來到鎮上一家診療所。醫生說：“怎么回事？”我說：“學跳水，跳在了一塊大石頭上。”醫生說：“只上藥不行，需要縫幾針才行！”診療所沒有麻藥，簡單消毒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醫生讓我舅舅按住我的左腿，就為我縫了七針。然后，上藥，裹上好多紗布。舅舅背著我回到了姥姥家，姥姥心疼地說：“好好養著吧，不要讓你媽媽知道，你媽身患重病，她會著急的。”

也許是新中國成立初農村的醫療條件太差，再加上沒有好藥，換藥也不及時，我的傷口總是化膿。在姥姥家養傷的時候，姥姥總是到處問醫買藥，本來姥姥就沒有錢，就挖野菜到小鎮上去賣，有時候，還把地里的瓜果拿到小鎮上去賣。有了錢，姥姥就給我買些好吃的東西，說是給我補補身子，傷口就會好得快一些。還有舅舅、舅媽也經常看望我。有一次，舅媽拿著一只宰好了的大公雞，讓姥姥為我燉著吃。舅媽說：“吃得好一點，傷口就會愈合得快一點。”那些與我一起到河里游泳的小伙伴們，也一個個來姥姥家看望我。有的小伙伴還把家里煮熟的雞蛋拿來給我吃。看著小伙伴們拿來的雞蛋等好吃的東西，我的熱淚奪眶而出。我對小伙伴們說：“謝謝啦！等我傷口好了，咱們再一起挖野菜，一起上學，一起游泳。”

我在姥姥家養了二十多天，終于好轉，傷口拆線以后，就沒事了。我回家看望病中的媽媽，媽媽病得很重，我為媽媽做飯、干家務。媽媽好像不知道我因為跳水受傷，更不知道我的左膝蓋流了許多血，皮肉都裂開了，還縫了七針。謝天謝地，媽媽不知道我因為學跳水受傷的事情，真的太好了。不然，媽媽會很難過的，會為我擔心的。村子里的人們都知道我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從小就會照顧媽媽，從小就會從事農活，鋤地、灌溉、插秧、鋤草、收割，樣樣都干得像模像樣。媽媽是慈母，是我最親的人。她雖然生病，卻從來不哼哼，從來不想麻煩我。媽媽對我說：“兒呀，你是好孩子，你是媽唯一的依靠。你爸在很遠的地方工作，回不了家，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媽真高興，有你這樣的好孩子，媽知足啦！”后來我才知道，病中的母親早就知道了，但母親一直沒罵我。

其實，在姥姥照顧媽媽的時候，媽媽問起我的事情。媽媽問姥姥：“仁近怎么也不回家看看我，上學很忙，是嗎？”姥姥當然不會欺騙媽媽，更不會隱瞞我因為跳水受傷的事情。姥姥全都告訴我媽媽了，姥姥還說：“傷口不要緊，很快就會好的。”媽媽聽說我跳水受傷，眼圈都紅了。媽媽對姥姥說：“仁近是個好孩子，不要責備孩子，讓他好好養傷。”這些情況，姥姥都告訴了我，讓我只當不知道，不要再在媽媽面前提起這件事。我見到媽媽的時候，媽媽若無其事，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更沒有因為我跳水受傷而埋怨我。媽媽越是這樣原諒我，越是不在我的面前提起這件事，我心中越是不好受。后來，姥姥告訴我說：“你媽說，孩子知道做錯了事，他懂事后會更加注意的。”媽媽說的話，我一直銘記在心。

媽媽的這些話語，永遠在我的腦海里浮現。媽媽懂得尊重孩子的所作所為，即使做錯了事情，也不當面指責，而是讓我自己深刻反思，在實際行動中加以改正。

我14歲時，媽媽因病去世，早早地離開了我。如今，我每每看到左膝蓋上那條長長的傷疤，我就想：媽媽當時沒有責備我，更讓我牽掛，還不如讓媽媽痛痛快快地罵我一頓，我心里會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