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軍”：不能遺忘的榮耀與教訓

阿暉

1993年10月28日下午，中國田協收到了一封國際田聯技術主任邁克·吉當日簽字的來函，通知“馬家軍”所破世界紀錄全部被批準。這意味著“馬家軍”旗下的王軍霞、曲云霞等女運動員之前創造的1500米、3000米和10000米的新的世界紀錄，被國際田聯正式承認，這是中國田徑史乃至體育史上都值得大書特書的濃重一筆。然而，后來發生的涉藥丑聞，最終讓這支“馬家軍”淡出了中國體壇。對于中國體育界來說，這不能不說是一次值得銘記的教訓。

破世界紀錄竟成“探囊取物”

1993年9月8日下午，在北京舉行七運會田徑賽場，遼寧省20歲小將王軍霞與云南省26歲老將鐘煥娣在女子1萬米比賽中雙雙打破30分13秒74的原世界紀錄，她倆的成績分別為29分31秒78、30分13秒37。9月11日，遼寧小將曲云霞和王軍霞又雙雙打破了蘇聯名將卡贊金娜保持13年之久的女子1500米跑世界紀錄，她倆的成績分別為3分50秒46、3分51秒92。9月12日，5名遼寧姑娘在女子3000米預賽中，均打破蘇聯名將卡贊金娜保持9年的8分22秒62的世界紀錄，創出世界田徑史上奇跡。這5位選手王軍霞、曲云霞、馬麗艷、張林麗、張麗榮都是遼寧教練馬俊仁的學生。

一項項保持多年、看似難以動搖的女子中長跑世界紀錄，竟輕而易舉地在七運會田徑賽場上被遼寧隊小將連連刷新，引發了世界媒體的廣泛報道與關注，“馬家軍”的名號不脛而走。

作為“馬家軍”的代表人物，王軍霞也獲得了“東方神鹿”的美譽。在七運會創造世界紀錄之前，王軍霞已經在1992年的第4屆世界青年田徑錦標賽上獲10000米冠軍，在1993年8月的第4屆世界田徑錦標賽上獲得10000米金牌，并以30分49秒30的成績創造了新的世界錦標賽紀錄。

1996 年奧運會5000 米冠軍王軍霞。

在七運會上，王軍霞六天內五次出場，三次改寫了世界紀錄。除了在3000米比賽中，她兩次打破世界紀錄（8分12秒11、8分06秒11）并奪得冠軍，她破女子10000米世界紀錄奪冠的29分31秒78的成績，將原世界紀錄匪夷所思地大幅提高了41秒96，簡直超越人類極限，令人難以置信。王軍霞也由此成為世界上第一位突破女子10000米跑“30分鐘大關”的運動員。隨后，王軍霞參加在西班牙舉行的第5屆世界杯馬拉松賽，以2小時28分16秒的成績奪得冠軍。

1993年年底，王軍霞被評為“全國十佳運動員”之首，同時獲得“環球體育最佳運動員”、世界“十佳運動員”稱號。1994年2月1日，王軍霞在美國紐約接受了第十四屆杰西·歐文斯國際獎，這是中國也是亞洲運動員首次獲此殊榮。在后來的廣島亞運會和北京國際馬拉松賽上，王軍霞沒有懸念地再度將金牌收入囊中。

1993這年，馬俊仁統帥的遼寧中長跑女隊可謂出盡風頭，迅速爆紅，不僅橫掃斯圖加特田徑世錦賽，囊括了1500米、3000米、10000米的冠軍，其中3000米更是包攬了金銀銅牌。同一年的七運會上，門下弟子多人、多次打破世界紀錄。據說這一年，馬家軍打破世界紀錄達66次，成了中國田徑史上最為輝煌的一頁。當時馬俊仁的豪言是：“說破啥就破啥，說讓誰破就讓誰破?！碑敃r美聯社也給出了這樣的評價：“這在田徑史上是一個令人震驚的奇跡！”

禁藥風波值得反省

盡管馬家軍盛極一時，但馬俊仁逼隊員服用興奮劑、男性荷爾蒙等體育禁藥的傳聞，不絕于耳。1994年12月，王軍霞帶頭，包括馬家軍17名主力隊員集體離開運動基地，脫離了馬俊仁的訓練團隊。2000年的悉尼奧運會前夕，“馬家軍”有多達7人獲得奧運會參賽資格，但檢查結果顯示其中有2人尿檢呈陽性、4人血檢超標，合計多達6人被證實使用興奮劑的禁藥丑聞，最終均無緣參加悉尼奧運會。此后，馬俊仁重新訓練新的女子運動員，但始終成績不佳，“馬家軍”的名號漸漸衰敗。

然而，離開了“馬家軍”的王軍霞繼續她“東方神鹿”的奇跡。1995年，她在第11屆亞洲田徑錦標賽，奪得女子10000米和5000米冠軍。1996年7月28日，王軍霞以14分59秒88的成績獲得亞特蘭大奧運會女子5000米金牌，成為中國第一位獲奧運會長跑金牌的運動員。當時她披著國旗繞場一周，成為中國人興奮自豪的一幕經典。幾天后，王軍霞在女子萬米比賽中以0.95秒之差獲女子10000米銀牌，《中國體育報》的報道標題時：“王軍霞萬米失利，氣壯山河！”

知名記者和作家趙瑜，1998年首次出版了《馬家軍調查》長篇報告文學，揭露當年中國少見的體壇黑幕，深入描述教練馬俊仁的粗暴貪婪，包括他如何對隊員動輒拳打腳踢、對社會大眾公然賣假藥，以及將選手獎金盡入私囊等，引起廣泛關注與議論。

過去在回應外界關于何以能在女子中長跑上取得如此佳績的疑問時，馬俊仁曾宣稱佳績來自于食用鱉血、人參、鹿肉、海參等中藥材，并在廣島亞運會后，出售用藥配方，接拍“中華鱉精”廣告。

《馬家軍調查》在2014年再版時，加入了之前被刪除的《藥魔重創馬家軍》一章，趙瑜在3萬多字的文章中揭露馬俊仁從1991年起逐漸給隊員親自喂服或注射興奮劑的事實。王軍霞等十名運動員也聯名寫了“浸蘸血淚的書信”，舉報馬俊仁強迫運動員使用興奮劑。

在悉尼奧運前馬家軍用藥的消息傳出后，曾在中國國內引起巨大回響。而《馬家軍調查》的揭露，更是直接揭開了輝煌背后丑陋的一面?！缎戮﹫蟆樊敃r刊登評論說，馬家軍的金牌成了中國在世界舞臺上奮起直追的象征，但“為國爭光”始終不能成為馬家軍服藥丑聞的擋箭牌。

《環球時報》曾評論說，馬家軍帶給中國人的喜悅和驕傲是真實的，不能簡單地從今天的視角嘲笑那個時代。評論說：“馬家軍用興奮劑早就被傳得沸沸揚揚，今天被全面披露出來，晚了一點，卻不失為一種了結。那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教訓，對馬俊仁是這樣，對中國也是這樣。”

今天的中國體育，對于興奮劑是零容忍的態度，也有了更科學的訓練手段與方法。但“馬家軍”的起落，依然值得體育界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