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欣賞啊

徐子涵

李先生今天尤為帥氣，紅光滿面的。

他身著深棕色夾克，樸素又不失文度，圓圓的腦袋上別著的麥克風，奇怪卻又可愛。臺上形單影只，臺下座無虛席，攝像機架好，眾人摒住呼吸。

“嗬！ 這么大陣勢！ ”我在心里感嘆。不過沒關系，李先生說過，場面越大，他越能表現更好。

“同學們，今天我們來學習《金岳霖先生》，有哪位同學能在不看書的情況下告訴我本單元的標題是什么？ ”

這題嚴重超綱！ 眾人紛紛沉默著低下了頭。如果安靜有溫度，那此時的階梯教室大概是逼近零度。

“慢慢走，欣賞啊。”趙狗突然的回答讓大家都舒了一口氣。

李先生欣慰地笑了，接著講起了他的《金岳霖先生》。

金先生所處的年代，戰火紛飛又和平安寧。西南聯大像戰亂里的小小烏托邦，是亂世間清靜的一隅，予眾多文學之士安寧以自適。金先生便在這里，教書育人，寫文創作搞學問。在李先生的娓娓道來間，那個年代那座學校那個人，都漸漸清晰明亮起來。

像是散落在歲月長河里支離破碎的風景被悉數拾取，而后拼接，被置于語文課本里，待我們翻開時，一個個鉛字伸出纖細卻又有力的手，將我們各自拽進那片風景里。李先生大概是書里派來的引路人，帶我們鉆進去，走出來。

慢慢地，走出來。

課堂進程已接近尾聲。在最后的部分，李先生設計了一個精彩的模仿環節。在眾人的嬉笑聲里，我盯著臺上的那個身影，出了神。

語文書里的金先生穿著深色夾克，李先生也是。

語文書里的金先生，走起路來不太方便，李先生倒沒有，他健步如飛，紅光滿面。

兩個身影漸趨重合，一個清晰，一個模糊，一個真切，一個渺遠。他們都站在那里，站在那片風景里。

或許，他們便是風景本身。

他們也是我們眼里心底的風景。

“咣當。”

我一個激靈從夢里驚醒，手忙腳亂扶起了玻璃杯，暗自慶幸杯中空空如也。

睡眼惺忪間瞥了眼時間。十一點三十七。糟糕，又是趴著睡著的夜晚。

在臺燈的光照不到的陰影里，那本才寫了四五頁的《核按鈕》，邊角已然微微蜷曲，像是在控訴我對他的怠慢與漫不經心。

在高考倒計時的二百多天里，“語文”已然成為《核按鈕》、素材、38套這樣三點一線的差事。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們開始快步奔跑，日益忽略身邊的風景而疲于奔命，只是奔命。

殊不知每一個字里行間都藏著風景。

兩位先生遠去，但風景未變。

把日子慢下來，過成詩。

把語文慢下來，變成日子。

慢慢走，欣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