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

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對方不是推銷房子的，不是送快遞的，也不說自己是誰，打電話的目的，就在我沒有耐心想要掛掉時對方說，請問，誰是你最難忘記的人？

我沒好氣地說，你是誰？我憑什么要回答你的問題？

對方呵呵地笑了兩聲說，我是你認識的一個女人的閨蜜——請說吧，誰是你最難忘記的人？

我有些意外，想不回答，卻又覺得不如實話實說好了。

我說，是我的初戀吧，我和她認識的時我二十一歲，她十九歲。我們曾經很認真，很投入，也很不成熟地相愛過。我們給了對方純真的快樂與幸福，也為對方流淚和心痛，那種愛讓我難以忘記！

哦，現在的你結婚了嗎？

沒有……

我看過你的照片，在網上也搜了一些你的資料，你算得上是英俊瀟灑，事業有成了，應該會有各種各樣的女人喜歡上你，愛上你，愿意嫁給你這個鉆石王老五，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呢？

在這樣一個浮躁的，物質的，功利的，人欲橫流的時代，只有少數的人配得上擁有愛情，也許是我配不上吧！

沒有理想的愛情，也可以有家庭啊！

也許吧，誰知道呢？

當初，你和你的初戀女友為什么會分手呢？

當初……她嫌我們一起逛街的時候總是盯著漂亮的女人看，猜想我將來可能會喜歡上別人，就試探我，裝成大度的樣子讓我去與別的女人約會……

呵呵，結果你就真的聽了她的話？

是啊，人都有自私的，半真半假的一面，再加上那時我也年輕，特別不成熟，也想要試一試與別的女孩有沒有相愛的可能，就真的照她說的去做了，回來以后還傻傻地向她匯報自己約會的感覺。她說過自己是不會介意的，可最后還是離開了我！

呵呵，你真有意思……

年輕的時候我做過不少荒唐的事，現在我真心希望誰能痛罵我一頓——請你代替她，也代表所有喜歡過我，愛過我的女人罵我幾句可以嗎？

呵呵，我可不會罵人！

你就行行好，罵我幾句吧，你想怎么罵就怎么罵！

呵呵，這可真讓我有一些為難呢！

你罵吧，這樣我的心里才會舒服一些！

我罵你，你不會也罵我吧？

不會的，除非你請求我罵你！

對方停頓了一會兒說，呵呵，好吧，我就罵你幾句——你是個大笨蛋、大白癡、傻得不能再傻的大傻瓜……

謝謝你，真是難為你了。不過你的聲音太溫柔了，要不要我也罵你幾句？說真的，我也沒有罵人的習慣，只是出于你同意了我的請求，希望能為你做點什么！

呵呵，不用了，謝謝你的一片好意！

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正常？

呵呵，有點兒吧！

有時我特別無聊，也特別情緒化——我是一個強調精神生活的人，本來該成為一名藝術家，可在現實中卻有一家大型的文化公司，平日里需要戴上面具和各種人應酬。不這樣的話，我可沒有今天的事業和成就，但我有時也厭惡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覺得甘于一無所有也是一種人生的境界。我這么說吧，我現在什么都不缺少了，就缺少一位可以和我相愛的女人。

你不覺得人生有點缺憾才更真實嗎？

雖說如此，可我還是希望能有一架時空機讓我回到過去，讓我彌補過去犯下的錯誤。

如果有機會你還會愿意和初戀女友走在一起？

也許吧——你閨蜜是我的初戀嗎？

暫時保密吧——分手后你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嗎？

她離開我之后，很快被別的男人追到手了。我看著她和一個高大師氣的男人手牽著手走在大街上，有說有笑的，我卻沒有勇氣追上去——追上去也不可能取得她的原諒了啊。

你不追上去怎么知道她不會原諒你？

在真實的情欲面前，人哪兒配擁有真正的愛情呢？愛情更多的應是人內心的渴望與想象。例如現在的我，雖然仍然在心里愛著初戀女友，可有適合的女人愿意和我交往，我也不會拒絕——事實上每一次和別的女人接觸我都覺得錯了，因為不管我多么想要全心全意地愛上對方，都很難想象自己可以永遠愛著。

為什么呢？

也許經歷得越多，越不知道愛是什么了吧！也許沒有誰是完美的，可以像愛自由一樣愛著對方，像愛著自己一樣愛著別人。

你是個真誠的人——愛確實是一種純粹的能力，很多人失去了那種能力。

也許吧，請問你是我哪位女友的閨蜜，可以告訴我了嗎？

呵呵，她就在我的身邊呢，我幫你問一問！

謝謝！

對不起，她不想讓你知道她是誰。

她為什么要通過你給我打這個電話？

我只能說，她離婚了，想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讓我和她說幾句好嗎？

不好意思，她不是你的初戀女友！

對方說完就掛了電話，再打過去，對方不接了。

她是誰呢？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她究竟是誰。

【作者簡介】徐東，中國作協會員，一級作家。出版有小說集《歐珠的遠方》《藏·世界》《大地上通過的火車》《新生活》《有個叫顏色的人是上帝》，長篇小說《變虎記》《我們》《舊愛與回憶》《歡樂頌》等。曾獲新浪最佳短篇小說獎、首屆全國鯤鵬文學獎、林語堂小小說獎第五屆深圳青年文學獎、廣東省魯迅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