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莫子西

看著窗外遼闊的大草原，易拉還在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她被驚到了。那個陪她穿越大西北半壁荒涼的莫子西，就在一眨眼的工夫完全消失了。易拉看向那個軟椅，椅子上有一處完美的凹陷，那是莫子西的身體留下的。

那里甚至還有她的體溫。

易拉不甘心。盯著椅子，太玄乎了。然后，她跳起來去搜尋整個房間。衛生間，桌子下，窗簾后……甚至面前的水壺都打開看了看。莫子西不在，除了椅子上那處曾是她臀部坐過的凹陷，其他沒有留下絲毫可以證明她來過的痕跡。

易拉有點蒙圈。剛才與莫子西唇槍舌劍了一番的余波還在，她心臟的律動還沒有恢復正常。人就不見了？易拉抬手就給葉子打電話，把一路上發生的一五一十地講給她，然后問：“葉子，太詭異了，你說，我是不是穿越到我的小說里了？跟我的女主相殺相愛了一路？”

“你這些年都在忙著為陸一路做早餐熨襯衣，哪來的你的小說？做夢了吧？”葉子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你的”兩個字加了重音。易拉的眼前便出現一幅畫面：PLUE書屋的吧臺里，葉子坐在某一段音樂里，面前攤開著一本書，旁邊是一杯摩卡。葉子正在低頭讀書。她的右前方，落地窗前，斑駁的陽光輕盈靈動，陽光里坐著一個平和溫暖的身影。上大學時，易拉的夢想是當作家。葉子的夢想就是開書吧。現在，葉子是小城里一串書吧的老板。她終于活成了自己曾經想要的樣子。

“不，絕對不是夢，這幾天我和她都在一起，我們爬山，和當地人跳舞，吃手抓羊肉，喝酒，好多人都可以做證的。”

“誰可以做證？”葉子問。

“額……”易拉四顧，周圍靜悄悄，她沒有證人。

“就是十年前，那個寫了一半扔掉的小說，你還記得嗎？女主的名字叫莫子西，這個你總記得吧？莫子西這三個字還是你想到的。”易拉越來越興奮，“當時你夸我，說我就是當作家的人才，塑造的這個女主你喜歡得很。”

“不記得，我只記得，當年你的詩發在校刊上，然后陸一路就找到了你，所有的人都認為，你會夢想成真，但是遇到陸一路之后，你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他了。”葉子在電話里嘎嘎地笑了兩聲，像鴨子，“我們都笑你目光短淺，一個陸一路就把你拿下了，其實也就是你的那首破詩害了你。”

“真忘記莫子西了？你再想想。”

“什么莫子西呀？你什么時候回來？陸一路都找到我這里來了，襯衣穿得皺皺巴巴的，看著真不像個大老板的樣子。”電話那邊，依然是懶洋洋的聲音，“小心他找人替你給他熨襯衣呀。”

“葉子你別岔話題，我在說莫子西，莫-子-西！”易拉對葉子很失望，而更多的失望是對自己，她不也把莫子西忘記了嗎？忘得干干凈凈，忘得絲毫不留。如果不是在路上恰好遇到一個古靈精怪的家伙也叫莫子西，她敢肯定，她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曾寫過一個叫莫子西的女孩。而忘記這一切的原因，是因為她一頭扎進了一個男人的生活，卻又被生活的煙火嗆得透不過氣來。路一陸每天都要穿熨帖的襯衣。過著過著，她就連他的一件襯衣都不如了。

“易拉，你沒事吧？你是要莫子西呢，還是要陸一路？”葉子的聲音頓了頓，易拉聽到電話里有開門關門的聲音，易拉知道有人從書屋里走了出去。

“我要去找莫子西。”易拉說。

“那陸一路怎么辦？”頓了五秒鐘，葉子才驚問出聲。

“涼拌！”說著，易拉掛了電話，風一般沖出房間，一股清冷凜冽的空氣撲面而來，易拉咳起來，之后，整個人感覺清爽了好多。

易拉一路向西北，她記得很清楚，她當年把莫子西寫去了大西北。她就覺得，這個莫名其妙也叫莫子西的女孩也走向了西北方向。

荒涼無處不在。一路上，易拉都在盼望著有活物出現，鳥、羊、牛……看到了這些，接下來準能看到人。看到人是最大的驚喜。易拉會跑過去打聽一個叫莫子西的女孩，每一次她都會認真地描述莫子西左手腕上那串彩色水晶手鏈。可是，每一次得到的結果都讓人失望。

易拉覺得，也許真的是她做了一個夢，也許，她還在夢里。

這樣想的時候，易拉伸手去掐自己的胳膊。一陣清晰的疼痛傳來，把她拉回現實，拉回她的生活里。陸一路打了三十多個電話，全是未接。開始的時候，他幾分鐘打一個，后來一天打一個，再后來就沒有了。他對她一直都不怎么有耐心。不知道他早餐與襯衣的問題是怎么解決的，也不知道家里年邁的父母與幼小的孩子有沒有出什么狀況。從一開始，陸一路就不讓她再工作，她成了他的后方，負責家里的一切。

易拉坐在大西北荒涼的草原上，她不甘心莫子西莫名其妙的失蹤。她更不甘心自己被擱置的夢想。事實上，是她拋棄了莫子西，她把她丟在了半路上。

七歲的兒子發來微信：媽媽，你什么時候回來？我想你。接著是一個流淚的表情符號。想到小小的人兒已多日不見，易拉鼻子酸酸的。她是個多不負責任的母親？

回家。馬上回家。

就在易拉回頭的瞬間，遠處人群中，一個影子拽住了她的目光——陽光從地平線的另一端鋪灑而來，陽光里，莫子西那只戴著水晶手鏈的手臂，高高地舉在眼前。

【作者簡介】苒小雨，自由撰稿人。在《小說選刊》《莽原》等報刊發表作品若干。代表作入選《中國當代小小說大系》《建國60周年文學作品選》《新中國60年文學大系》等文集。出版作品集《風的感覺》《香水有毒》《一樹櫻花落》。著有長篇小說《第五朵云》《零度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