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枝

秋天真是一個果實累累的好時節呀!近日在超市總能驚喜地看到各種新鮮瓜果陸續上市,紅彤彤的蘋果、黃澄澄的柿子、锃亮的焦糖板栗……當然,還有那圓鼓鼓堆成山的棗子。看到面前的這堆棗子,我第一時間想起草白的《棗樹》。
如果你因為這低調的題目而忽視,那可能會與一個個有趣的童年擦肩而過。與其說題目顯得低調,倒不如說是很樸實,就像一枚棗子。
開篇開門見山,“我家有兩棵棗樹,曬場上有一棵,隔河而望的是自留地上的另一棵。”這讓我想起魯迅的《秋夜》。“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這是魯迅極具標識性的一句話,就像紹興總也繞不開茴香豆。接著簡要地介紹了這兩棵棗樹的來源,也就是從這句開始就基本奠定了本文兒童的視角。“特地隔著河,讓它們暗地里拼著勁,比賽長高。”也許是祖父因為曬場沒有位置了,隨手丟棄也怪可惜的,所以順便種在河對岸,但在作者的視角卻是有意為之的,是為了讓它們較勁,比賽長高。
接下來的兩段著重描寫了曬場上的棗樹。這里面并沒有什么很高明的技法,就是最原始最經典的比喻、擬人等。寥寥數語就形象地描繪出棗樹的形態。比如自作者懂事起棗樹就脫離了少年期,比如站在曬場被晾衣繩綁縛著像任勞任怨的人,比如它像皮膚黝黑、身材敦實的鄉村少年,累了靠在它身上不會惡作劇讓你摔得人仰馬翻。原來好作品不過是巧妙地運用了比喻、擬人、夸張等最基礎的修辭。
仔細的讀者可能已經發現了,這篇文章有個很明顯的表現手法——對比。我們至少可以找出三處,第一是曬場上的棗樹與旁邊楝樹的對比,第二是聲音的對比,第三是棗樹被砍,曬谷場的前后對比。對比的效果往往就在反差之間瞬間被放大:通過與光長個子華而不實的楝樹對比,寫棗樹敦實;通過棗子墜落聲與暴雨的對比,體現雨勢盛大;通過曬場前后的對比,流露出作者深深的懷念和無比惋惜之情。
越年長的人越活得像小孩。文中祖母和祖父的表現就很像孩子,一個裝模作樣地拿刀砍棗樹,一個又很配合地說棗樹知道錯了,搞笑中帶著幾分家庭的溫馨。這樣的舉動大概只有老頑童或者正在帶小孩的家長才會有。就像兒時你不小心摔了一跤,大人們非但沒有怪你笨拙,而是扛出一把鋤頭要把無辜的地板鋤上一鋤。這樣的場景經歷過的人都懂,但是當時的我們并不懂背后的用意。所以小孩會為一棵棗樹擔憂,然后是既歡喜又納悶。誰又能說小孩沒有憂慮呢?他們會為一棵樹、一棵草甚至一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螞蟻而擔憂。
多年以后棗樹甚至是楝樹都被砍倒了,做成了各種家具,變了模樣。曬場空了,作者的心里也空了,或許只有寫下這些文字才能捕捉兒時的片影。直到讀罷全文才發現倒數第三段并不是隨意地書寫,其實是為下文埋下的一道伏筆。洪水卷席里暗含了千言萬語。
一個作家很難有自己真正滿意的作品,特別是早期寫的。而對于在小說界已然有不錯成績的草白而言亦如此。她說,感謝我的約稿,感謝我幫她打撈了舊作。其實應該感謝的是讀者,感謝作者為我們打撈了如棗模樣的一個個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