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皓
金融圈與創業圈的故事日日更新,鮮活刻奇的新概念夜夜撩人。三年多前,當“幣圈”概念還未搶占頭把交椅,故事的男一號當之無愧地應該屬于“共享經濟”。而如今,虛擬貨幣的鬧劇愈演愈烈,共享經濟的濫調已少被提起。
創業圈內無新事,從來風口作馮婦。當激情褪去,盲從轉向,再去冷靜審視早已不在風口位置的共享經濟,其背后的真正邏輯與尚無法解決的種種困境,便愈發清晰。
賺錢第一的創業人們,能否再回頭看一看共享經濟這位半老徐娘,找找方法讓它從種種困境中實現突圍呢?
所謂共享經濟,一般是指以互聯網技術為支撐,以網絡平臺為基礎,以信任為紐帶,所有者生活不受影響為前提,所形成的個人閑置物品或資源使用權共享的開放性交換系統。從這個定義來看,可以猜想適用共享經濟概念的事物范圍定是相當廣泛的。從共享經濟發展領域的發展沿革來看,也驗證了上述猜想。
三年前,當共享經濟還猶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般受人追捧之時,各類共享經濟模式可謂層出不窮,具體涉及衣食住行、教育、家政、娛樂、醫療、工業生產設備、技術等等領域。除了被大眾熟知的共享單車、共享充電寶等運營至今的項目之外,還有諸如共享雨傘、共享籃球甚至共享男友等現在看來匪夷所思的共享經濟項目。毫無疑問,這些稍顯獵奇的共享項目絕大多數都沒能長久地發展起來,更別說被大眾廣泛接受了。我們可以簡單地把這類失敗的共享經濟項目歸納為脫離實際,但若要仔細分析其中原因,可以發現,這些共享經濟項目都同樣面臨著某種道德困境。
以共享雨傘為例。當共享經濟概念火熱之時,共享雨傘的出現非但不像今天那樣讓人覺得不可理喻,反倒是被廣為推崇。全國范圍內上海、廣州以及福州等地都相繼出現了共享雨傘的影子,但事實證明它們都沒能成功。細說其中原因,由于與共享單車等價值較高的共享經濟負載物相比,雨傘本身的價值并不是很高,那么即便一次租用只需花費很少金錢,共享雨傘運營商也沒有理由要求使用者為使用共享雨傘服務交付超過雨傘本身價值很多的押金,因為倘若如此要求,相信很多人會寧愿選擇街邊隨便買一把雨傘使用。這樣的情形之下,共享雨傘項目中就隱藏了這樣一個道德困境:運營者如何保證,使用者在交付少量甚至不交押金的情況之下,不會把共享雨傘據為己有。由于本身共享物品較小,且價值不算高,那么若發生把相關物品據為己有的情形,也定是較難監管。除此道德困境之外,共享雨傘本身依托馬路隔離帶作為存放介質的設想,按照法律條文來看,存在占用公共設施的情況,這也加速了它的失敗。
相比共享雨傘,共享住房所面臨的道德困境就嚴重得多。共享住房從出現伊始就多有爭議,最簡單也是最順理成章的理由便是:它動了別人的奶酪。共享住房有個更通俗易懂的名字,民宿。民宿市場歷來由于消防、安全、營業執照等原因被多方圍剿,另外,由于它的風靡對各地酒店行業所造成的經營影響,也讓它壓力倍增。然而,如果說硬性的標準終歸是會有個明確參考的話,那么共享住房自身所存在的道德困境卻似乎永遠只能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
共享住宿由于其網絡自主交易的便捷性與隱秘性,房東對租住人員的真實身份、租住目的等情況都難以核實,相關市場單位想要對交易行為進行監管保障也極為困難。這就造成了一個監控真空的場地租用領域,這使得共享住宿很容易就成了從事賣淫、吸毒等違法犯罪行為的隱秘場所。我們究竟是應該站在自由市場,方便消費者的立場上,支持共享住房大力發展;還是站在社會秩序,減少犯罪的立場上,支持對共享住房嚴格管控,如此選擇注定兩難。
與之類似,共享男友所面臨的道德困境也同樣難有定論。若是單純從人際交往的自由選擇來看,加入經濟行為的交往方式也只是諸多交往價值判斷之一而已;但若是上升到所謂錢色交易的層面,這似乎就完全是另一個問題了。畢竟,當社會的包容度與民眾的判斷能力尚不能算很高的情況下,道德困境的屢屢出現也定是必然。

共享經濟的信任困境,可以分為如下兩類:對共享經濟所提供的服務本身缺乏信任和對共享經濟的經營者缺乏信任。
首先來看對共享經濟所提供的服務本身缺乏信任。現代社會大量的交易行為發生在陌生人之間,共享經濟活動也建立在陌生人的交易基礎上。不同于熟人社會之間的交易,陌生人之間的交易必須解決信任問題,所以一個完善可信的信任體系是發展并維持共享經濟商業活動的重要機制。當一種新的商業模式產生的時候,要通過商業信譽吸引用戶去使用,才能創造它的價值。可惜頻繁爆出負面新聞的順風車,向我們很好地展示了一個共享經濟取得信任的反例。
由于參與順風車業務的司機眾多,且共享經濟需要的自發性與即時性等特點,都讓順風車業務的開展儼然成了一場乘客的冒險。擇其優來講,有乘客期待著在順風車的使用中遇到自己的白馬王子,畢竟從車型上乘客即可對潛在對象有個經濟上的直觀概念,此話權當玩笑,但真實性還是有一定保障的;擇其劣而講,女乘客在目睹種種惡性事件后,紛紛擔心起自己的人身安全,此乃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回過頭再來看順風車運營平臺的對策,先是全程錄音,最近又爆出相關平臺在社交網絡上提出議題:男性開順風車需要女性親友“擔保”嗎?如此行為,確實無法分清該運營平臺是一個商業公司,還是一個安全保障部門。
信任危機另外一個具體表現是對共享經濟的經營者不再信任。共享經濟的押金模式,從一開始就有人提出了其為變相的“龐氏騙局”這一可能。如今,押金退款遙遙無期的OFO小黃車似乎正用行動驗證著上述可能。
此類情況一多,民眾勢必對共享經濟的業態產生懷疑。至今無法完成OFO小黃車押金退款的沈女士表示,“我的退款進度還排在八百多萬名,而距離我提交退款請求,已經過去一年了。我可能要五年后才能拿到我的99塊押金了。”
共享經濟的發展面臨一個共性的問題,即所涉及的閑置資源對物主而言是一種沉沒成本,如果通過共享機制盤活這些資源,就可以通過盈利降低沉沒成本的損耗。但是,共享經濟自身也存在商業運作的沉沒成本,它是網絡平臺為發展市場的一種投入。共享經濟為開拓市場而投入巨大資金,形成了龐大的沉沒成本,若不能建立合理的盈利模式,則勢必會阻礙共享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共享雨傘、共享籃球的失敗即是該沉沒成本的典型,在共享經濟方興未艾之時,任何適時使用的物品都有人想把它們做成共享經濟產品,但事實卻一次再一次地表明,相比所謂的資源利用率提升,建設與運營相關平臺的成本有過之而無不及,就更不提共享經濟行為中存在的種種折損性成本。
另外,即便是如共享單車這類運營還算平穩的共享經濟行為中,緣于使用者素質而給經營者帶來的運營困境同樣不可小覷。我們見過太多給共享單車上私人鎖的行為,更有甚者,單純為了博人眼球,肆意毀壞共享產品,先前爆出把共享單車扔進河流的抖音視頻便是其中典型。
最為致命的是,由于共享經濟較為新穎的身份設定,諸如此類的破壞性行為難以得到有效的法律規范或追責。法律的滯后性勢必阻礙共享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同時也必須指出,當種種不合規范,或者說損人利己的行為多發于共享經濟模式中,此中或許隱含著比單純的商業問題更為宏大且更為根本性的問題。這些問題也許遠非監管、懲治所能解決,而是需要更冷靜更根本地探討存在于人性,抑或是動物性本身的優劣可能。凡此種種,皆為另一論題,留待他日,或許可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