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

程翔

我上幼兒園的第一天，媽媽就給我買了一盞臺燈。那是一盞制作很精美的燈，紅紅的燈罩，白白的燈泡；圓圓的底座上有一個旋轉開關，輕輕一轉，燈就亮了，發出明亮而又柔和的光。我就在這盞燈下開始了新的生活。

起初，我覺得那盞臺燈像是一個玩具。我喜歡聽旋轉開關時發出的清脆聲音。我連續地打開、關上，“啪嗒”“啪嗒”，那聲音像小錘敲在銅器上，很好聽。這時候，媽媽就說：“孩子，它嫌疼。溫柔點，好嗎？”我笑了：“媽媽說錯了，它怎么會感覺到疼呢？”我把玩具拿到燈下來玩，我特別喜歡把水晶做的小動物放在燈光下映照，水晶發出耀眼的七色光，很好看。我還和媽媽在燈下玩跳棋。有一次，我眼看就輸了，便想耍賴。我趁媽媽不注意，很快地關上了燈。就在黑暗到來的一剎那，我挪動了一個關鍵棋子的位置。當我再打開燈的時候，棋盤上的局勢就變得對我有利了。媽媽笑了：“這鬼丫頭。”現在想一想，那盞燈給我帶來了多少童年的快樂呀。

我上小學后，爸爸給我買了一套《十萬個為什么》。于是，我每天晚上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后，就在燈下閱讀《十萬個為什么》。天文、地理、物理、化學、歷史、人類、社會、藝術，等等，那是一個多么豐富美妙的世界呀！在明亮而又柔和的燈光下，我吸吮著知識的精華，那盞燈成了我與知識之間的一道橋梁。到了初中，作業多了，在那盞燈下，我認真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一道一道的練習題做完了，一張一張的卷子做完了，一篇一篇的課文背過了……寒來暑往，物換星移，那盞臺燈始終陪伴著我，送走了一夜又一夜，迎來了明朝又明朝。

中考前夕，我連夜奮戰，常常很晚才睡。媽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夜都陪伴在我的身旁。每當我學累了，媽媽就端來一杯水。這時，我望著媽媽的笑臉，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既美麗又疲憊；我們母女倆的身影映在墻壁上，簡直就是一幅剪影。

我順利地考上了重點高中，那盞燈是立了功的。開學前，媽媽對爸爸說：“女兒桌上的那盞燈太陳舊了，應該換新的了。”于是爸爸買來了一盞新臺燈，舊的臺燈順便送給了院內收舊家具的王師傅。新臺燈很時髦，底座是一臺收音機。爸爸說：“學累了，可以聽聽歌，放松放松。”我打開收音機，里面正在播放歌曲，那是一首我們全家都喜歡聽的李春波唱的《小芳》：“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我見過媽媽年輕時扎長辮子的照片，那是爸爸最喜歡的照片。每當聽到這首歌，媽媽和爸爸總要互相深情地望一望，眼神里傳達出我不知曉的秘密。我只能仔細地去感受歌詞里的含義，試圖從中明白些什么。

“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不忘懷。謝謝你給我的溫柔，伴我度過那個年代。”

多美的歌詞呀，我的心中突然一動：燈，那盞被扔掉的燈，伴我度過幾度春秋，怎么說扔就扔了呢？不行，我必須把它要回來。我起身就往外跑，我知道王師傅住在哪里。我一邊跑著，腦子里一邊閃現著燈下一幕一幕的往事。我找到了王師傅，要回了那盞舊臺燈。我把它緊緊抱在懷里，覺得愧疚于它。媽媽說：“孩子，你為什么把它要回來呢？”我眼里含著淚說：“媽媽，我感受到它的疼痛了。”媽媽緊緊把我抱在懷里，眼里也含滿了淚水。

“好孩子。”爸爸和媽媽幾乎同時說。

我把那盞舊臺燈放在了窗臺上，天天都能看見它。它雖然不再發出明亮而又柔和的燈光了，但在我的心中它卻永遠明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