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個世界冠軍的背后

陶邢瑩

1981年，郎平21歲，同隊友們在大阪一起登上世界杯的冠軍領獎臺，那是中國女排輝煌歷史的開端。

2019年，郎平59歲，率新時代的女排姑娘再次在大阪加冕，朱婷、顏妮、丁霞、王夢潔入選最佳陣容，朱婷還獲得最有價值球員稱號。

她們捧著金燦燦的獎杯，彩紙從天而降，看臺上數不清的五星紅旗在揮動，這一幕令人動容。

這樣的成績激動人心，這樣的勝利酣暢淋漓。中國女排以十一戰全勝的戰績獲得世界杯賽冠軍，這是第十個世界冠軍，兌現了她們“升國旗、奏國歌”的誓言，向新中國成立70年獻上了一份厚禮。

冠軍之師如何打造？女排精神如何煉成？2019年女排世界杯的每一場勝利，背后的細節和故事令人回味無窮。

霸氣的目標 態度謹慎

初抵橫濱，郎平的“六字真言”就上了熱搜——“升國旗，奏國歌！”這是郎平的宣言，也是中國女排不曾改變過的目標。這底氣和霸氣的背后，就是女排精神。

本屆世界杯，有強隊沒來，有隊伍派出二線陣容，但中國女排一如既往地將目標設定為冠軍。通往冠軍之路，郎平謹慎表示：“比賽很漫長，對手很強大，我們要一場一場打，絕不掉以輕心。”

對陣已經退出世界頂級之列的俄羅斯隊，外界一片樂觀，中國女排卻慎之又慎。郎平說：“最后一個球落地之前，兩支球隊獲勝的機會是均等的。”比賽中，中國女排主力陣容從頭打到底。即便第三局，眼看勝利在望，郎平也沒有替換一名球員。郎平賽后透露：“上午開準備會時，我們要求隊員在開局就要努力壓制住對手，不能把她們放出來。”如此布陣，同一個多月前奧運資格賽上對土耳其隊何其相似，中國女排當時用首發7人贏得了一場完美勝利。不給對方一絲反撲的機會，郎平對這場硬仗有充分的預判。

同巴西隊交手前，對方主教練吉馬良斯大灌“迷魂湯”：“臨時召回兩名奧運老將，36歲的謝拉和34歲的法比亞娜，另外兩名重炮手拒絕參加本屆世界杯，年輕球員籍籍無名。”外界都以為巴西隊風光不再。

唯獨郎平沒有被灌倒。賽前她不斷提醒全隊，不要只想著美國隊，先把巴西隊重視起來。比賽中，郎平幾度變陣。贏了這場硬仗，郎平臉上沒有笑容，還是那么謹慎地表示：“這是一次鍛煉，我們需要總結。”

郎平絕不會放松警惕，本屆世界杯最后兩場比賽前，即便以3比0大勝對手，她也總是主動解析全隊存在的問題。

中國女排堅決貫徹“以我為主”的方針。只有做好自己，才不會給對手取勝的機會，通向奧運冠軍之路，每一步都要走得踏實。

給新人機會 心中有底

第二場同弱旅喀麥隆交手，朱婷和顏妮沒有進入14人大名單。全替補首發，只有郎平有這膽兒。顯然，前兩場是小試牛刀，在有限的時間里，嘗試不同陣容，郎平讓隊員從比賽中發現問題、改正缺欠。

本屆世界杯報名方式有所改革：允許各隊帶16名隊員，每場比賽前上交14人大名單。于是，郎平帶上了鄭益昕、劉晏含、王媛媛等多名小將，讓她們在東京奧運會前最后一次世界大賽中，感受比賽氣氛、鍛煉心理素質。同時，郎平也在考查年輕球員。

中國女排以十一戰全勝的戰績獲得世界杯賽冠軍，這是第十個世界冠軍，兌現了她們“升國旗、奏國歌”的承諾。

進隊兩年的李盈瑩有切身感受：“說心里話，我覺得在這樣一支球隊中成長很幸福，郎指導不會給我很大壓力，總是提醒我一傳的技術動作要領，接不好的時候會告訴我是什么原因。我能感受到她的信任，她一直鼓勵我說：‘盈瑩可以墊好的。從其他姐姐身上，我學到了很多寶貴的經驗，她們一直在幫助我、鼓勵我。”

其實，在同喀麥隆隊的比賽中，中國女排也曾有過落后。郎平沒有流露焦躁的情緒，而是不疾不徐，換上兩位主力球員，帶領年輕選手扛下了比賽。賽后她解釋道：“第三局上來，我們一次攻命中率比較低，因為沒有頂住一次攻，就出現了落后。對我們來講，也是一個鍛煉，球員要在落后的時候穩定情緒，主動尋找進攻機會，不能等待對手送分。”

多給年輕球員機會，郎平的解釋很中肯：“昨天她們沒有很多機會適應場地，所以，今天我要給更多球員比賽的機會。比賽中有起伏，說明她們針對對方進攻戰術和個人特點的應變還比較慢。這場球對她們是一次鍛煉，也是一次尋找差距的機會。”

充分的準備 知己知彼

衛冕路上，焦點之戰莫過于中美之戰。一場本以為將陷入膠著的巔峰對決，僅耗時1小時18分鐘，以中國女排3比0零封美國隊收場。中國女排都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不少球員雙手捂嘴，對勝利表現出驚訝和驚喜，賽后大合影，大家齊齊朝著鏡頭豎起了大拇指。

中國女排讓球迷驚呼叫好，也讓美國隊始料未及。她們是如何做到的？

比賽前，郎平反復強調：“美國隊的快攻很有特色，我們要做好打滿五局的準備。”關于這個細節，還要追溯到兩個月前在北侖的備戰。為了安心準備奧運資格賽，郎平讓安家杰率領女排二隊去南京打世聯賽總決賽。在北侖，郎平專門拿出一周的時間研究美國隊，確定作戰方案，再進行針對性訓練。迎戰美國隊的前一晚，郎平在筆記本里寫下四個字——攻堅克難，加了著重號。開準備會時，她強調：“發球的時候要想著你的隊友，你的球發揮不出效果，隊友要用多大的努力去攔防！”

美國隊兩名主攻手拉爾森和羅賓遜都有很好的一傳能力，但郎平的作戰方針不是追發她倆，而是追發自由人。美國隊自由人連續一傳不到位，導致全隊無法打出快節奏的進攻，中國女排順勢發揮了網口優勢，前一天同巴西隊五局大戰中暴露出發球失誤較多的問題，也得到了很好的解決。

對于美國隊的打法，郎平再熟悉不過。去年世錦賽，中國女排成功抑制過美國隊的光速進攻。按道理，美國隊主教練基拉里早該吸取教訓了。然而，時隔一年，人們以為美國隊已經重整旗鼓、具備沖冠實力時，他再次遭到了郎平的“當頭棒喝”。郎平打破固定思維，讓朱婷在進攻中得到隊友的掩護，反而使基拉里完全跟不上中國女排多變的進攻戰術。

中國女排的變通已在戰術上領先對手一步。

刻苦的訓練 不負自己

拼搏二字已經成為女排精神的核心詞，看女排、看郎平，從放心到舒心。這一次世界杯賽，十一戰十一勝，過程看似輕松愜意，背后是訓練中的艱苦努力，是比賽里的專注不懈，是汗水、淚水和傷病，是放棄許多享樂。

一天三練，與時間賽跑，中國女排姑娘們有一致的心愿——不負自己。當其他球隊去看橄欖球賽、逛街、看電影時，中國女排甚至沒有登過富士山，沒有泡過溫泉。每次轉換賽場抵達比賽地后，下午便開始訓練。記得在橫濱時，為了找到合適的訓練場，中國女排像是“打游擊”一樣，訓練一次換一次場地。有時候要同社區里打羽毛球的大媽共用一個排球場，有時候場館里沒有空調，熱得像是蒸桑拿，但姑娘們看上去樂在其中。郎平一如既往在訓練中親自上陣，給隊員喂球、指導訓練。在她的帶領下，沒有人偷懶。她說過：“我一個快60歲的老太婆還在拼，沒有人好意思偷懶。”

在札幌輕取肯尼亞隊，并不意味著全隊可以放松。郎平對大阪站的比賽慎之又慎。她說：“我認為每一站都有很強的隊伍，所以，我們的準備是相同的。”

前中國女排體能師拉爾森現為荷蘭隊體能師，他將中荷兩隊的對比看在眼里。拉爾森說：“世界杯的其他球隊中，沒有一支球隊像中國女排這么刻苦。她們訓練時間那么長，沒有人抱怨，每個人的意志力都很強大，因為她們的信念都很堅定。”

冠軍不會從天降，日復一日辛勤付出，才可能收獲碩果。當對手放松休息時，中國女排正按照自己的節奏，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

團隊的勝利 相親相愛

打塞爾維亞隊前，郎平用八字箴言提醒隊員：“不驕不躁，不松不緊。”最后一場對阿根廷隊前，郎平又送給姑娘們八個字：“不忘初心，有始有終。”

姑娘們做到了。最后一戰已無關名次，但郎平派出全主力首發，每個人都打出了氣勢。朱婷說：“認真對待對手，也是認真對待自己，更是對職業的尊重。”最后一局，郎平讓所有隊員都得到上場機會，憑借團隊的力量笑到了最后。

11場比賽，每一個細節都記錄下女排的團結。二傳丁霞，綽號“丁接應”，承擔發起每一次進攻的責任。比賽中，她幾度大力暴扣，獲得了國際排聯的稱贊。丁霞解釋說：“我是左撇子，爆發力比較好，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分散對手注意力，讓對手攔網不能只盯著我們的攻手。”

張常寧以97分成為隊中第二得分手，但她也有卡殼的時候。下場后，郎平鼓勵她，隊友安慰她，幫她卸包袱。她說：“從去年動手術后火線復出，到今年世界杯的表現，這個過程是對我心理的磨煉，讓我擺低自己的位置往前沖，反而越來越順了。”

最后時刻，郎平接連派上板凳席上的隊員，大名單里的球員都有了出場機會。賽后在被問及14人悉數上場這一安排時，郎平眼眶泛紅，哽咽了：“我們16名球員都參與了世界杯的比賽，冠軍屬于團隊中的每一個人。”

慶功會上，郎平再次笑中帶淚：“十一連勝的過程中，最重要的是我們像一家人一樣，像親姐妹一樣，每天生活在一起。”頒獎臺上，姑娘們個個笑靨如花：“中國中國我愛你！”看臺上，從各地趕來的球迷歡呼雀躍：“中國，冠軍！”

隊長朱婷概括總結得好：“中國女排是一個團隊，十一連勝是每個人付出后的收獲。”

作別世界杯 臥薪嘗膽

四年一屆的世界杯是與世錦賽、奧運會齊名的排球三大賽。在過去12屆賽事中，中國女排當屬最大贏家，獲得4金1銀3銅共8枚獎牌，世界杯也是中國隊三大賽中成績最好的戰場。4年前中國隊就曾時隔11年重奪世界杯，為一年后的里約奧運會奠定了基礎。

如今，中國女排衛冕，拿下了第五個世界杯冠軍，也是隊伍的第十個世界冠軍。郎平不禁感慨：“中國女排第一個世界冠軍就是在大阪奪得的，當時我才21歲，沒想到今天我還在這里。女排精神，我是親歷者、見證者，更是傳承者。”

國慶期間上映的電影《我和我的祖國》中，“奪冠”單元講述的主要是中國女排在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上奪冠的故事，不難看出女排精神在體育領域甚至民族發展歷史進程中的重要程度。中國女排正走出體育圈，向社會滲透自己的傳播力與影響力。

38年來，女排精神歷久彌新，新時代下應該怎么弘揚女排精神？郎平說：“其實，我們中國女排要向各行各業學習，比如乒乓球隊、跳水隊，他們也都是冠軍之師。”

四年彈指一揮間，里約奧運會的場景仿佛還在昨天，東京奧運會的步伐已在眼前。世界各隊主教練普遍認為，中國女排明年在東京奧運賽場上是冠軍最有力的爭奪者。但郎平一如既往的低調，她表示：“東京奧運會是競爭更激烈的賽場，我們還需要臥薪嘗膽。”

2019年女排世界杯的大幕已經落下，但中國女排的冠軍之路沒有尾聲。郎平說得好：“拿冠軍是中國女排的使命。”東京奧運會，中國女排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