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號女工（組詩）

馬行

勘探隊在行進

過了雪山之后

好多云朵

都走散了

法國產震源車

德國越野車

皮卡車

走走，停停

天越來越遠

越來越老

偶爾可見，孤單單的

小旋風

望著窗外

直想哭

卻又不知為何

想哭

走吧，走吧

像大戈壁一樣執著

迷路一樣遠

有一小片晚霞

不知何時，居然從我背后

悄悄溜到了

最前頭

第27號女工

越過那片工區，我又看見了她，工具包斜挎肩上

寬沿草帽，忽隱忽現

她是勘探隊伍向前，再向前

她是第27號女工

她憋不住了

再也憋不住了

想把身子藏起

怎奈大戈壁灘一覽無余，四周全是眼睛

她內急，想哭

幻覺中有一堵墻，她雙手掩面

蹲下了身

大戈壁灘上，有人壞壞地瞥了幾眼，微風那個羞啊

羞得好似駱駝刺的幾朵

淡藍小花

勘探老工人胡老六

勘探隊駐地，望不到邊的戈壁灘上

有一棵樹，一棵老榆樹

胡老六啊，夏天在老榆樹下乘涼

冬天背靠著老榆樹曬太陽

風起的時候，老榆樹的葉子一片片地落

胡老六的胡子一顫一顫的

沒人說得清，他是一棵老榆樹

還是老榆樹本身就是他

老榆樹越來越老，他也越來越老

老榆樹一動不動，他也不動

他和老榆樹，似乎都要

睡著了

大戈壁之夜

風的月亮

勘探隊的探照燈

慢慢地

暗了下來

工人們，窗外的駱駝刺

睡著了

地質勘探區

也睡著了

所有的疲憊，戈壁石一樣

光滑，溫潤

不再孤單

帳篷內

大戈壁灘

好像失眠了

在翻身

地質勘探途中遇白銀店

地質勘探途中，山梁還是那個山梁

我似乎還是我

大卡車把春天停在半山坡，打銀姑娘把小鐵錘舉起

又落下

我倚在白銀店門口，把煙卷點著

又掐滅

時光多落寞，時光伴著汗水

滴在臉頰上

勘探啊勘探，勘探是什么，我看見陜北小了

世界也小了

小成小鐵錘

在打銀姑娘的手上，略有羞澀地

叮當

又叮當

當雄勘探記

當雄啊，我和地質勘探隊

已經來了仨月

我依然叫不出山上那些花草的名字

也就無法用石頭認路

鐵軌閃亮，火車來了

當一個個綠皮車窗，夢境一樣遠去

我才發現

你的確是一座在云彩里

行走的城

背書包的小女孩

還有她的姐姐

一前一后，跳上摩托車

突突突地遠了

其實我和勘探隊也是你的學生

勘探施工，即是課堂作業

我們也要放學了

畢竟，當下即是緣

緣是風起啊

看見了嗎，偌大的天空，像勘探隊的旗幟一樣

正在雪山之上

呼啦啦飛

勘探基地舊址之上

天空把一朵朵云彩押在這兒

春天把石頭押在這兒

工人公寓、假山

人工湖

女勘探隊員、越野卡車、玩泥巴的小孩子

又是誰的賭注

河流老了，夏天很藍

歲月老了，一去不返

其實傷感也是一種時間

它令廣闊的天地不再年輕

到了中年

走著走著，我也中年

勘探基地一切的人和物都已散去

剩下的只是空蕩

只是舊址

而舊址之上

那高高的野草

無論怎么看

都讓我恍惚覺得，那是某個勘探兄弟

在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