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的概念及其特征

劉奇 四川大學 四川成都 610064

隨著全球化風險社會的來臨，地緣政治的重大變遷，以及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的深刻轉型，我國邊疆問題更加趨于復雜多樣，并從整體呈現出一種傳統問題與非傳統問題、國內問題與國際問題、生存問題與發展問題、政治問題與經濟問題、文化問題與社會問題交相并織、盤根錯節的局面。我國邊疆問題的凸顯，不僅影響邊疆地區的安全與發展，還直接影響到國家總體安全和社會良性運行。因此，我們必須高度重視邊疆問題，主動應對風險，完善邊疆治理體系和防御體系。

經歷了清朝邊疆研究的萌芽時期和20世紀30至40年代邊疆研究的發展和初步形成時期，中國邊疆研究在20世紀80年代至今開始進入繁榮及重新構建中國邊疆學學科的時期。其中，以邢玉林、馬大正、方鐵、鄭汕、吳楚克、周平、羅中樞為代表的研究群體推進了邊疆研究的發展。但是，關于邊疆的概念界定，國內外學者還沒有形成共識，而邊疆概念是邊疆研究的核心概念和重要基石。因此，筆者結合國內外邊疆研究成果，從新的角度界定邊疆的概念，以此來推進邊疆研究的發展。

一、邊疆及其界定

國外關于邊疆的定義，最早是美國學者弗雷德里克·杰克遜·特納提出的，美國邊疆是在拓殖過程中形成的，是向西方移民浪潮的外部邊緣——野蠻和文明的交匯點。美國邊疆概念的提出離不開“能夠使自由土地收縮和定居推進的美國人民”，這就意味著邊疆的存在與消失是因為人的存在， 也即人是邊疆存在的“終極理由”，邊疆首先與人口及其聚集程度 （或密度） 有關。同時，特納認識到美國邊疆是位于美國的邊緣地區，也是美國人民在這里生活互動中產生的。

德國學者拉策爾認為，邊疆是國家經濟及民族領域的邊緣區域，是國家實力的展現，是國家有機體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國家的生存空間以及邊疆都是動態的過程，國家作為一個不斷生長的空間有機體，首都是頭腦、心臟與肺，而邊疆是末梢部分，如果以較長時間來觀察的話，可以發現政治體與邊疆的關系是隨著政治活動的變化而出現變化。拉策爾強調邊疆是國家邊緣有機體的一部分，是國家實力的展現。

英國學者喬治·寇松認為，以前的自然疆界是指海洋、沙漠、山脈、河流、森林和沼澤等自然形成的國家之間的分界。現在，人們必須從種族、語言、貿易、宗教和戰爭的復雜運作中找到根據，人為地劃定分界線，對自然疆界加以補充，或者取而代之。寇松的觀點促進了邊疆形態不斷發展，使其經歷了從有形到無形、從地理邊疆到多形態邊疆的轉變歷程。

中國學者馬大正認為，邊疆是一個復雜的概念，是地理概念（包含陸疆和海疆），是歷史概念（隨著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形成和發展而逐漸形成和固定下來的），還是涉及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的概念。邊疆是一個復雜的概念，涉及多種學科，需要從不同的學科視角去理解邊疆的概念。邊疆首先是一個地理的概念，是一個國家內區別于其他地區，鄰近邊境的地區。它又是一個政治的概念，因為邊疆是國家領土的一部分。它又是一個經濟的概念，有其獨特的經濟類型、生產方式、對外貿易等內涵。它又是一個社會和民族的概念，邊疆獨特的社會階層、組織、結構等內涵，及那里的人由各種民族所組成。它又是一個文化的概念，邊疆地區獨特的文化及與國外、內地的文化交流。

周平認為，邊疆是只有那些國家疆域規模較大且疆域的邊緣性部分與核心區之間存在著重大的或本質性的差異的國度，國家為了治理的需要——對不同的區域采取不同的方式進行治理，將國家疆域邊緣性部分界定為邊疆。周平的邊疆定義是從國家治理出發，認為邊疆是國家主觀建構的產物，強調邊緣區和核心區的差異。而楊明洪反對邊疆建構論，認為邊疆是客觀存在的，是由一國的邊界線所界定的，包括所有靠近國界、處于國界內側一定的地區或地帶，而且邊疆離不開人類活動和國家主權。邊疆的存在，離不開客觀地地理空間，離不開人的活動，而且會受到國家治理的影響。因此，需要在邊疆建構論和邊疆實在論中找到均衡。

楊鹍飛則認為，“邊疆”是指在某一個國家疆域內，某一地理區域（通常是該國地理上的邊緣部分）因其社會安全程度和經濟發展程度不夠高，仍舊處于需要鞏固社會安全和發展經濟的一個過程，這個地理區域被認為是這個國家的“邊疆”。他從安全和發展兩個維度出發，通過界定一個地區社會安全程度和經濟發展程度來判斷是否屬于邊疆。但是，他忽略了文化因素對邊疆的影響，沒有體現邊疆處于文化交流、國家碰撞的交匯點。

因此，狹義上的邊疆是在一個國家靠近鄰國內側的一定地域中，因其國家安全程度、社會安全程度和經濟發展程度不夠高，國家為了治理的需要而把這個地理區域認為是邊疆。廣義上的邊疆是在一個國家與其他國家沖突的一定領域中，因其國家安全和利益的需要而形成的戰略邊疆。

二、邊疆的特征

（一）國家屬性

國家的出現，代表人類進入文明社會。辭海關于國家的解釋是：“①階級統治的工具，是統治階級對被統治階級實行專政的暴力組織，主要由軍隊、警察、法庭、監獄等組成。國家是階級矛盾不可調和的產物和表現，它隨著階級而產生，也將隨著階級的消滅而自行消亡。②指一個國家的整個區域。”

國家分為王朝國家和民族國家。國家有一定的地域和疆域，這是其存在和發展的載體。王朝國家有其疆域，但是沒有疆界；而民族國家既有其疆域，又有疆界。丹東是自然疆界論（17-19世紀）的代表人物，他認為萊茵河為法國自然疆界，為法國向萊茵河方向擴張提供了觀念上的支持。但是，英國殖民擴張時期超出山脈、河流等自然地理界線范圍。因此，英國駐印度總督寇松提出科學邊疆論（19-20世紀），他認為疆界分為自然疆界和人為疆界，人為疆界是人們必須從種族、語言、貿易、宗教、戰爭復雜運作中找到根據，是為英國疆界合理化的話語構建。現代民族國家除了爭議或未定部分，都有明確的疆界。

國家是邊疆存在的前提，邊疆是國家疆域的一部分。國家具有主體性，以國家利益為出發點，與其他國家會產生競爭和合作。由于國家利益的需要，會產生利益邊疆等新形式的邊疆。

（二）邊緣屬性

在國家疆域內，有一部分疆域靠近別的國家的疆域，處于和別的國家交流的前沿。辭海關于邊緣的解釋是：“①沿邊的部分。②靠近界線的。”關于地理方面的意義，學者的認識還是比較統一的。美國學者弗雷德里克·杰克遜·特納（1921）認為，邊疆是國家疆域的外部邊緣，是和別的國家文化接觸的地域。周平認為，邊疆是國家疆域的邊緣性部分，主要指的是陸地邊疆，邊疆的界定是因為國家治理的需要。邊緣部分不僅包括和鄰國接壤的陸地邊疆、非接壤的海洋邊疆和河湖邊疆的實體邊疆，還包括與別的國家碰撞交流而產生的利益邊疆等虛擬邊疆。

（三）安全屬性

對于邊疆來說，安全是其重要的屬性。周平認為，我國是世界上地緣政治最為復雜的國家之一，邊疆安全問題復雜。其中，尤為重要的是領土主權安全、軍事安全、政治安全、經濟安全、文化安全和社會安全六大問題。

安全分為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在王朝國家時，傳統安全比較突出，各國紛爭不斷，而靠近別的國家的邊疆地區，更為突出。由于邊緣疆域容易丟失，安全性低，所以一般王朝國家大多不重視發展邊疆地區，把邊疆地區看作是首都中心區的屏障。邊疆區域的大小受該國和周邊國家國力對比影響。當一個國家綜合國力強盛，他就會向外拓展領土，使得疆域面積增大，對應的邊疆區域也會增大。反之，國家的邊疆就會減少。

民族國家時期，隨著疆界的確定和和平與發展成為時代的主題，非傳統安全問題凸顯。其實，不管是王朝國家時期還是民族國家時期，國家的綜合國力對邊疆是由顯著影響的。在現代民族國家時期，國家綜合國力越強，其邊疆地區的領土主權安全、軍事安全就會越高。邊疆安全不僅表現在領土主權安全、軍事安全的傳統安全，現在越來越表現在政治安全、經濟安全、文化安全、社會安全等非傳統安全。

邊疆地區的安全屬性與國家的綜合國力和國家對邊疆地區的控制能力有關。一方面，國家保證領土主權安全、軍事安全；另一方面，國家促進邊疆地區的政治有效管理、經濟良好運行發展、文化健康發展、社會穩定運行。邊疆地區是對外交流的前沿和窗口，在保證邊疆地區安全的前提下，吸收國外優秀的技術和文化，從而更好地促進邊疆地區安全與發展。

（四）發展屬性

安全是發展的前提和基礎，安全也必須依靠科學發展才會真正實現，要把二者有機的統一起來。安全和發展是邊疆研究的目的和歸宿，也是邊疆地區自身的重要屬性。而發展是指變動、變化。邊疆地區由于處于對外交流的前沿，具備了發展的潛力和優勢。

發展不僅包括經濟上的發展，還包括邊疆的變動、邊疆社會發展。當邊疆地區相對安全的情況下，再有了區位交通的優勢和國家支持等，就更容易形成人口聚集，促進當地發展。拉策爾認為，邊疆是動態的過程，是不斷變化、發展的。

（五）互動屬性

邊疆是在一個國家和其鄰國互動中產生的。辭海關于互動的解釋是：“互相作用；互相影響。” 拉鐵摩爾認為，邊疆是某個共同體占據一片領地的時候形成的。邊疆隨著共同體的活動與發展，或者因另一共同體施加的影響而發生改變。邊疆是在社會中形成的，而不是地理因素造成的。只有在出現邊疆觀念之后，共同體才會將其與地理形態聯系在一起，提出游牧文明和農耕文明的互補共生關系。拉鐵摩爾擺脫了國家框架的限制，強調了邊疆是在不同文明互動中產生的。

國家和鄰國存在著競爭矛盾，也存在著合作交流。邊疆存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中，受鄰國影響比較大，處于和別的國家交流的前沿，也是容易發生安全問題的地方。邊疆同時受本國和鄰國的影響，在兩個國家碰撞交流中形成。

三、結語

清朝以前，中國只有陸地邊疆，因為科技的限制，沿海地區沒法達到和別的國家互動。而陸地邊疆主要是西部、北部和別的國家接壤的疆域。晚晴時期，因為英國等西方列強的侵略，沿海地區開始和其他國家接觸互動，而且面臨著喪失領土的風險，因此形成了海洋邊疆。新中國成立后，國家實力不斷提高，邊疆安全程度不斷提高。由于海洋邊疆具有區位交通優勢，再加上政策支持，經濟發展水平迅速成為全國的前列。所以從狹義上邊疆的定義上講，沿海地區不屬于邊疆，但從廣義上講，沿海地區是海洋邊疆。

因此，全球化背景下迅速崛起的中國，應將中國的發展置于世界格局中，從中國與世界的關系中界定邊疆，從全方位多角度看待邊疆，要將邊疆置于國家發展的總體布局，全面凸顯邊疆對于國家發展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