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
2019年1月22日,東京三得利音樂廳里,82歲的著名指揮家小澤征爾扼住癌癥病魔站在舞臺中央,指揮一曲《雷鳴電閃波爾卡》,讓在場所有觀眾為之淚目!
小澤征爾,與印度指揮家祖賓·梅塔和新加坡指揮家朱暉一起被譽為“世界三大東方指揮家”。與另兩位指揮家不同的是,他出生于中國沈陽,是第一位被中國政府邀請、并到過中國次數最多的國際指揮家。
他指揮演出的琵琶協奏曲《草原小姐妹》、弦樂曲《二泉映月》和《白毛女》組曲等,強烈地感染著中國觀眾,而說到他與中國的特殊情感,除了他出生在中國,更不為人知的是,他熱烈地愛過一個中國女孩,而這段戀情成為他一輩子的遺憾……
巴黎邂逅,
謎一般的中國女孩
1935年9月1日,小澤征爾出生在中國沈陽,他6歲那年,全家回到日本東京。回到日本以后,父親將他送到鋼琴教育家豐增升門下學習。然而,在一次和小伙伴踢足球時,小澤的右手不幸受傷,再也不能彈鋼琴了。
但小澤不愿因此放棄理想。1951年,他考入了日本桐朋學院音樂系而后改學指揮,畢業時已是一位頗具才華的青年指揮家了。1959年,他來到法國巴黎繼續求學。
在經過巴黎蒙馬特腳下的Abbesses地鐵站時,小澤看到路邊坐著個憔悴的亞洲女孩,她的長發糾結成一團散落在肩上,及腰下被一塊大大的黑布遮著,身前的小木桶里裝了些硬幣。原來她的腿有殘疾,小澤往她的小桶里投入硬幣。女孩并沒看他,只是拿出把小提琴拉了起來,雖然拉得不好,但卻專注。
第二天、第三天,小澤每次總繞個彎從Abbesses地鐵站走,可女孩總旁若無人地拉著曲不成調的小提琴,看都不看他一眼。
第四天,小澤干脆蹲在她身旁,靜靜地聽她拉琴。小木桶里的硬幣越來越多,女孩迅速地抓起硬幣往包里塞,突然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嗨,你是中國人?”小澤搖了搖頭,又點點頭:“我是出生在中國的日本人。”女孩沒理他。
小澤趕緊用有限的中文告訴她,我出生在中國沈陽,那是個美麗的地方,可以打雪仗,我熱愛中國……女孩的臉色緩和下來,掀起蓋在身下的黑布,站了起來。
小澤驚呆了,她并不殘疾,個子似乎比自己還高,更讓他吃驚的是,她腳上穿著雙價值不菲的鹿皮短靴。小澤生氣地叫道:“你是個騙子!”女孩笑著跑了,邊跑邊回過頭叫:“再見,日本傻瓜!”小澤傻愣愣發著呆,她既穿著起那么貴的靴子,怎么會拉琴乞討呢?
3個月過去了,他再也沒遇見那女孩,漸漸地,她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淡去。
一個偶然的機遇里,小澤獲準參加了當年九月舉行的貝藏松世界指揮比賽,他以獨特風格一舉獲得冠軍。
在接受報社訪問時,小澤剛接過一支錄音筆便目瞪口呆,女記者披著濃密的卷發,五官小巧精致,雖在微笑,但那雙黑色眼睛里卻不帶半點溫情——這位名叫杰西卡·金的女記者分明就是地鐵站的小乞丐!
小澤的心被這場意外相遇攪亂了,他推開她的錄音筆,輕聲問她:“你能先跟我解釋一下地鐵站的那個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嗎?”杰西卡·金一愣,然后莞爾一笑,溫柔而固執地重新把錄音筆遞到他手里說:“小澤先生,您還是先接受我的采訪吧。”
“那么你可以先給我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嗎?”小澤迫切地問。杰西卡無奈地笑了,迅速塞了張小紙條在他手心。旁邊的一幫記者看著這兩人的舉動,有人大叫了一聲:“噢,上帝,瞧這兩個人是在調情嗎?”
小澤緊緊抓住那張小紙條,與杰西卡對視一笑。
解開謎團,
我要帶著你私奔
小澤撥通杰西卡的電話時,用他練習了N遍的中文向她發出邀請:“杰西卡小姐,你能接受曾幫助過您的人的晚餐邀請嗎?”杰西卡干脆地說:“您是哪位?什么時候幫助過我?”小澤頑皮地說:“我曾往您的小木桶中投過一枚硬幣。”杰西卡哈哈大笑。
小澤帶著杰西卡來到唐人街,“我想,您在地鐵站拉小提琴是體驗流浪者的生活嗎?”杰西卡坦白道:“那只是愛好。”小澤好奇地問:“那是為什么?”杰西卡淡淡地說,“您的問題太多了,我們并不熟。”
小澤臉紅地垂下頭,卻沒想到,杰西卡迅速在他臉上吻了下。這驚人的舉動讓小澤心如鹿撞。杰西卡卻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在偌大的巴黎,我們可以重逢,這也是緣分吧。現在,跟我講講中國好嗎?”這個時而熱情如火時而冷漠如冰的女孩讓小澤為之心旌動蕩……
突然,小澤拖著杰西卡的手飛奔,他帶她來到了Abbesses地鐵站,比劃出拉小提琴的姿勢,然后傲慢地看了她一眼,逗得杰西卡捧腹大笑。可隨后她眼里蒙上一層霧氣:“我是中國人,出生在中國北京,可自我兩歲那年,我就再也沒去過中國……地鐵站里人來人往,我渴望能見到我的同胞。”她笑著指著他:“你的東方臉孔吸引了我,可你卻不是中國人……”
原來,杰西卡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中雙雙喪生,她因此被送到福利院。在她兩歲那年,一對法國夫婦領養了她,將她帶到巴黎。
杰西卡的養父朗尼是銀行行長,妻子翠茜是全職太太,而杰西卡來到不久,翠茜便懷孕了,一年后,生下男孩康斯坦丁。
養父母從小培養杰西卡學芭蕾、拉小提琴,送她上大學,但絕不允許她回中國,擔心失去她。“有一天,你會帶我私奔嗎?”小澤愣了下:“你不怕傷了你養父母的心嗎?“可杰西卡固執地說:“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問題。”小澤點點頭說:“等我取得更大成就,我會帶你去中國,去北京,去沈陽。”
他們相愛了。但杰西卡的行為常讓小澤琢磨不透。比如,她時時不定期地“失蹤”幾天,或是在他們正情意綿綿時,一把推開他,雖然事后會向他道歉,但從不解釋原因。
而小澤自從在貝藏松拿過大獎后,更加繁忙,他把所有精力都花在籌備1960年的美國伯克郡音樂節上,雖然愛情來到身邊,但他從沒忘記他來巴黎的目的。
比賽那天,杰西卡坐在臺下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之前他就向她許諾,如果奪得大獎,他會把最高獎項的那根黃金指揮棒刻上兩人的名字送給她,以示他們愛情永恒。
隨著音樂響起,小澤閉上雙眼,背對觀眾,揚起了手中的指揮棒,突然,音樂廳里一聲凄厲的尖叫:“不,我不回去!你這人渣!”是杰西卡!小澤的心縮成一團,發生了什么?他多想轉身,然而樂隊的演奏并沒因此中斷,指揮家的操守讓他不能回頭!
小澤痛苦地揮動著指揮棒,他知道,在此刻,自己并不僅僅是杰西卡的情人,他是指揮家,是樂隊的靈魂人物!
小澤拋開私心雜念,最終圓滿地完成了表演。波士頓交響樂團常任指揮的著名指揮大師查爾斯·明希跑上來熱烈地擁抱他,說:“親愛的,祝賀你,你已經成為我的學生了。”小澤榮獲了意義深遠的庫謝維茨基大獎,然而手握那根黃金指揮棒,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臺下杰西卡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小澤發了瘋似的到處找杰西卡,兩天后,他在一家醫院找到了杰西卡,她眼角青腫,臉上傷痕累累,烏黑的長發被剪得亂七八糟。天哪,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小澤哆嗦著從懷中掏出那根黃金指揮棒遞給她,說:“我贏了,親愛的。”杰西卡卻推開他,憤怒地喊著:“我和你的音樂,哪一個更重要?”小澤頹然坐下,無言以對。
杰西丁噙滿淚水:“現在讓我來告訴你,我所遭遇的一切。我19歲那年,我被養父母的兒子,我16歲的弟弟康斯坦丁強暴了,我不能去告他強奸,那會毀了我們現在的家庭,而我更不敢告訴我的養父母,這會傷透他們的心!康斯坦丁知道我不會說便更肆意妄為。有次,我大罵:‘總有一天,我會回到中國去!他對我拳打腳踢,最終,我迫不得已告訴他我愛上了你,他暴怒不已,放言會毀了你……他得知你參加了音樂節,便跑來搗亂,我只有跟他走了……”小澤的心都碎了,一字一頓地說:“親愛的,我一定會帶你私奔。”
情斷美國,
愛情指揮棒一分為二
不久后,小澤征爾帶著杰西卡跟隨著名指揮大師查爾斯·明希去美國學習。
從此,哪怕一分一秒,他也不愿和杰西卡分開,在他溫柔細心的照顧下,杰西卡心中的傷痛在慢慢痊愈,但她總是一遍遍地問他,親愛的,我們什么時候去中國?小澤總是答快了,但他明白,他必須先達到事業顛峰。
不久后,小澤在卡拉揚主持的國際卡拉揚指揮比賽中獲得第一名,如愿成為卡拉揚的弟子。但他因此得跟著大師一起去西柏林,他忐忑不安地告訴杰西卡時,她微笑著說:“走到哪里我都會跟著你。”
1961年,小澤征爾又被著名指揮大師伯恩斯坦看中,他不但將小澤收為弟子,還聘請他擔任紐約愛樂樂團的副指揮,小澤無奈地再次帶著杰西卡去往美國。不久后,小澤又受邀擔任日本廣播協會交響樂團的指揮,這一次,杰西卡堅決地說:“除非是去中國,否則我哪里也不去了。”
小澤掙扎了很久,最終決定回到日本,他雖然在海外享有美譽,可從未為日本盡過力。他揮淚告別了杰西卡,但剛一踏上日本的土地,他就后悔了,他知道杰西卡受過重重傷害,多么需要他啊。
于是,在日本僅呆了半年,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返回杰西卡身邊。令他沒想到的是,杰西卡到機場來接他時,副駕駛上坐著個高大健碩的亞洲男孩。他的心涼了半截,杰西卡卻開心地介紹:“這是我的新朋友李元凱,中國人。”
小澤當然知道杰西卡的中國情結,所以他對李元凱很是冷淡:“謝謝你對杰西卡的幫助,現在我來了,你可以走了。”李元凱聳聳肩,轉身離去。杰西卡生氣地說:“至少我們該送他離開機場!”
回到家里,小澤醋意翻滾:“你知道我為你作出多大犧牲嗎?但你好像并不歡迎!是不是有了中國男孩,就不需要你日本情人了?”杰西卡用力地吻他,然后放出音樂,又悄悄拿出那根黃金指揮棒遞給他:“音樂已響起,你能用我們的愛情指揮棒為我指揮一曲嗎?”看著被小心翼翼包著的指揮棒,小澤釋然了,杰西卡有多么珍惜他們的愛情。
然而不久后的一天,小澤收到一張高額話費賬單。記錄顯示,有很多電話打去了法國巴黎,他試著撥打了那號碼,一個粗魯的男人聲音,小澤試探地問:“康斯坦丁?”對方狠狠道:“沒錯混蛋,你找的是我。”
小澤憤怒得快燃燒起來。他回到家,把賬單扔到杰西卡臉上:“你到底還想欺騙我到什么時候!”杰西卡張口欲言,但小澤已失去了理智,他用力抓住了她的頭發,把她推到墻角:“你這騙子!”杰西卡無力地滑落在地上……憤怒的小澤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他想起什么似的,瘋狂地開車出去,查了自己在銀行存款,果然,上面的金額只有3位數了。
一切都是騙局!小澤不想再見到杰西卡,他對她用情至深,甚至愿意為她放棄一切,她居然騙了他!
他借宿朋友家里,天天喝得酩酊大醉。一周后,杰西卡找到了他:“你能聽我解釋嗎?我是愛你的。”小澤一把推開她:“拿著我賬單上的最后美元滾回你的中國,永遠在我面前消失!”
一個月后,小澤回到家中,杰西卡不見了。小澤的心直往下沉,他沖到儲物柜,那塊藍色的金絲絨卷得好好的,他心里踏實了點,還好,指揮棒還在。可當他抖開才發現指揮棒竟折成了兩截!一張小紙條豁然出現:“別了,我的愛人。我們之間的愛情結束了,但我還想告訴你,也許我對你有所隱瞞,但我從未欺騙過你。我恨康斯坦丁,但我深愛我的養父母,當我得知父親的銀行破產后,租住在一間又破又小的房子里。我怎能視而不見?
“在你離開美國的半年里,我做過女招待、芭蕾老師,甚至再次地鐵站賣藝,李元凱就是我在地鐵站認識的,我發誓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把我賺來的錢全寄給了養父母,很抱歉,也動用了你的財產。
“親愛的,我想了很久,最終決定離開你,并不完全因為你的不信任,而是我不愿再拖累你了,你是那么有才華,你會揚名世界,而你不能要一個有污點的,拖累你的女人。
“很抱歉,我自私地折斷了那根指揮棒,因為它是我們唯一的愛情信物,既然我們不再在一起,我想,它不該還是完整的。看見你的時候,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看不見你的時候,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小澤瘋了似的給康斯坦丁電話,可電話提示音顯示為空號。他淚流滿面地在地鐵站徘徊,希望出現奇跡,看到那個冷冷的中國女孩坐在地上拉著小提琴,他會沖上去抱緊她,永遠也不分開。可一切成空……
1974年,中日兩國政府實現了中日邦交正常化。1979年3月,小澤便率領波士頓樂團來到中國。他為中國聽眾演奏,去客串遼寧省交響樂團的指揮,到北京中央音樂學院給學生講課……30多年來,他是來中國次數最多的國際指揮家。而每一次來中國,他一定會去北京,那是杰西卡出生的地方。
每次登臺前,他總會掏出那斷成兩截的、金燦燦的指揮棒仔細擦試,邊擦試邊喃喃地說:“看見你的時候,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看不見你的時候,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編輯楊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