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屋檐下取悅星光（組詩）

何 苾

[重 復]

天空變換金星的顏色

重復著黎明和黃昏

在蒼茫里放飛一坨坨云

用風絲劃亮閃電

用雨點引爆雷霆

大地在四季里起伏

重復著炎涼冷暖

復制人的腳步和獸的蹄印

聽一片蟲吟和一池蛙鳴

揮著彎彎的長鞭

趕著江河行走

重復波濤的笑和浪花的樂

用陽光曬黑影子

讓云彩為田野包扎傷口

人生重復相似的甜和異樣的苦

復制日子的清淡渾濁

把不同的生交給一樣的死

在不同舞臺重復相同的戲

在相同戲里重復不同的角色

我重復筆桿的姿勢

復制詩的眸子

用螢火蟲去補充星空

[假 如]

假如把冬切割成冰塊

為夏天砌一堵墻

假如把云套上繩索

拴在干旱的村莊

假如水從低處向高處流

讓山峰長滿珊瑚

假如天上沒有星星和月亮

讓夜幕黑得更純粹

假如把時間凝固在一個夢里

讓太陽遲到十二小時

假如人有來生

讓我在街頭擺一個擦鞋的攤位

[如果我是冰柱]

開著的那扇門

似乎懂得你的猶豫

連屋內的燈光也忐忑著

不敢出門去握你的手

你徘徊的腳步足以讓門檻抑郁

而我早已將心思織成了地毯

請送我一株蠟梅

只要那蓓蕾含著霜雪

哪怕枝頭冷言譏語

我也將它插進夢的花瓶

其實，我期待你的聲音

即便是謊言

只要用母語說話

哪怕夜里熄滅了蠟燭

我也知悉你眸子的密鑰

大門依然開著

只有雪花徐徐走來

如果你要我成為冰柱

我不在屋檐下取悅星光

當太陽烤熟了天空

我會攜手季節一同遠行

即使走不進河流

我也愿做一股地下水

讓你打一口井

[元 旦]

時間二十三點五十九分

目光聚焦歲末剩下的六十秒

人在讀秒，秒在讀人

黑色手套為新年第一秒接生

一雙新鞋踩響了樓梯

朗誦陳年的警句

雪花攜時間下沉

天空滿臉堆笑

蠟梅豎著耳朵

[夜 幕]

舉起一根火把

把夜幕燒一個洞

讓黑色流盡

把星星和月亮調成顏料

為夜幕畫上兩道劍眉

讓夢睜大眼睛

用流星制作一把剪刀

把夜幕裁成兩塊

一塊擦天空，一塊擦大地

[說謊的句子]

人在讀書

書在讀人

文字全副武裝

向眼珠挺進

黑體字放大了瞳孔

赤裸裸的炫耀

說謊的句子飛出窗口

尋找繁衍空間

巨幅標語拽著空中氣球

搖擺著，不肯落地

時間開始熱處理

一個靈魂跳進淬火池

一把鋒利的劍

一本季節的白皮書

[人生有霧]

天空掛著巨大的攝像頭

不關注人的容貌

不記錄身高和胖瘦

不攝入膚色

命運是一條曲線

在自己的掌心滑動

粗粗細細

彎彎直直

不同的人描繪不同的線條

人生躲不過拐點

別在間斷處戰栗

拐點上爬滿了細菌

間斷處挺立一個雷霆

垃圾捂不住霉爛的漫延

也許閃電能找回斷線的風箏

人生有霧

魂魄在駕馭

干凈的心不會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