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 書

□顧前

動極思靜，靜極思動，人性如此。北京的作家朋友狗子，早先從單位辭職下來寫小說，幾年過去了，忽然間對枯坐書齋寫作感到無法忍受了，想找份工作重新上班。到處聯系了一下，一個他以前的校友幫上了忙，那位校友在南京的某大學廣播傳媒學院當院長，他聘請狗子到學院當代課老師，教大三的劇本寫作。寒假過后開講，一個星期兩堂課，一堂課六十元，待遇不低。

狗子辭職前一直在雜志社當編輯，從沒有教過書，也從沒有寫過劇本。沒寫過劇本倒沒什么，大不了照本宣科，再說寫小說和寫劇本都是寫作，有相通的地方，湊合教一教不會有大問題。可這從沒教過書，就有點麻煩了，面對幾十個人鎮定自若，侃侃而談，肯定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辦到的，況且狗子又是個極其靦腆的人。

開學前兩天，狗子來到了南京，安頓好住處后，就約上我們南京的一幫朋友吃飯喝酒，并誠懇地讓大家為他教書出謀劃策。他的困難的確不少，一切都不知道從何入手。比如，他該怎樣介紹自己，又該怎樣讓學生自我介紹。他講課時是站著講還是坐著講，能不能邊講邊走來走去。講課的聲音該多大，講的內容需要抄到黑板上嗎，黑板字寫不大好要不要緊。眼睛看著哪里，是看面前的學生還是看后面的學生，看男生還是看女生，看一個還是看大家。準備的東西講完了還沒下課怎么辦，可以讓學生提問嗎，還是讓學生提前下課。和學生該保持一種什么關系，是親切友好，像朋友一樣呢，還是不茍言笑，維護尊嚴。碰到課堂紀律混亂如何處理，是好言相勸還是嚴加訓斥，或是不睬不理……他還向我們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他在課堂上講課時能否喝一點酒，因為他肯定會非常緊張，喝一點酒能讓他鎮靜下來，為此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咳嗽糖漿瓶子，里面裝了一瓶二鍋頭，他喝的時候學生們會以為他喝的是咳嗽糖漿。呵，講個課讓他緊張成了這樣。

我們大家一方面給他提出一些具體的建議，一方面給他打氣，讓他樹立起強烈的自信心。一個朋友說，你想像自己是面對著一班幼兒園里的孩子，一個成人面對著孩子的時候，是不會感到緊張的。但是無論我們大家怎么說，他還是緊張，他說道理他都清楚，可就是不管用。最后，一個朋友自告奮勇，提出陪他去上第一堂課。這下他才說心里感到踏實多了。

事后，那個陪狗子去上第一堂課的朋友回來對我們說，狗子站在課堂上東張西望，半天憋出了第一句話：“同學們，你們說這課該怎么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