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流》 2010 年10 月創刊于湖北公安, 創辦者野梵、 藍冰、 黑豐、 許曉青、冬羽, 編委野梵、 藍冰、 許曉青、 袁小平、 梁雪波、 潘黎明、 冰馬、 吳長青、 儀桐等。 秉持“先鋒、 獨立、 現場” 的詩歌精神, 倡導“后語言主義寫作”, 強調詩與思的統一性, 操持藝術的自由性原則, 立足當下, 反思社會, 介入時代。
◎冰馬
我把我關進一個酒瓶
我看見我的牙齒、 舌和唇
在瓶里蠕動
時有起伏
我不了解語言的聲音
也就更不清楚
聲音的回聲
這一場圣戰, 瓶子里的我
他戰斗在他自己的世界
同我一樣, 有運動便有語言
從而也許有
他自己的聲音
和回聲
但他生活在我的對面
他生活在它里面
我緊咬牙關
只剩下眼睜睜盯著他
唇齒間起高樓
高樓塌了, 又
平地而起
當他如此寧靜地沉默
我只剩下一雙濁眼
跟著他的節奏, 起伏不定
◎儀桐
一塵不染的灰色大理石地板上
映射著六條長龍似的燈光
像一些游動著的情緒
現在已是午夜。 在深圳
醒著的廣告招牌
三個綠衣女清潔工埋著頭, 拖著地
空曠的地鐵室內完美如初, 女播音員的報站聲音
蕩過來, 蕩過去
站崗亭與售票窗口發生小小的寒顫
步履匆匆的陌生男女
他們忘掉季節, 只看速度
我在電梯逆向而行的時刻
很想扯住一個人, 問問他去哪
◎袁小平
有時, 我很滿足于像涸轍之鮒那樣活著
沒有任何拯救也能看到身體里卑微的亮光
身體里的破銅爛鐵成天在尖銳地爭吵
你要知道這一刻對我多么重要
我不愿成為個別的, 愿意活得像死去一樣
這里面有上帝的拖延, 我們叫頑強
用僅剩的力氣關心身體對身體的發現
僅剩的憤怒喂養低處的趣味和黃色幻想
你要知道過日子這有多么重要
所以我越來越木訥, 并以此尊重所有沉默的事物
也用沉默省略掉毫無新意的厭倦和悲傷
我居然一直在尋找挽留自己的理由
比如做著苦力時, 希望狼狽的外表之下
能有女人喜歡上我的身體, 這個真的同樣重要
沙漠里兩粒沙挨在一起, 也很快樂啊
拉拉手, 抱一抱, 說:
終于真實了。 終于滄桑了。
◎微紫
她不是戰士與斗士
她是美, 情操, 愛, 生命力, 忍耐, 恒定, 持久, 堅韌……
預知般的感受力, 堪稱通靈
她感受世界, 作為豎琴而發聲
愛情, 是上帝賜她的另一種豐饒
優秀的男人包圍她, 一如蜜蜂趨奉花冠
他們不免在她的完美面前被映現出殘缺
而致黯然失色
她沉著, 以忍耐力而驚世駭俗
她承受了漫長的寒冬
貧困, 如影隨形, 但絲毫遮掩不了女王的姿容
她是幸運和天才的凝聚
苦難的摧折使她冠上的鉆石在黑夜里更加明亮
她無以倫比的美與柔情, 那么繁盛
如花園被熱烈愛慕
啊, 其實, 她一生何其孤獨!
說到愛情, 它甜蜜, 戰栗
而愛情的關系, 何其復雜, 敗落, 無味
她榮升為王后仙座
相比茨維塔耶娃的寒夜
她算是活著便榮幸地
到達了天堂
◎今果
它是什么,
是一只手, 一片葉子,
還是一堵墻?
它在哪里,
在頭頂, 在腳下,
還是在山中蒸騰的云霧中?
它懲罰你的時候,
你不可狡辯, 不可作答。
它托舉你的時候,
你不能歡笑, 不能驚訝。
它的名稱無處不在
你我卻從未說出。
◎梁雪波
是怎樣的嘶鳴打開危峻的絕頂?
一座山突然闖進孤獨的身體
我聽到寒鋒被速度逼退的聲音
在亡靈翻涌的天際
一顆弘毅之心, 經熱血鍛造
被雄蓋古今的肝膽誦唱
正如鯨魚注定在碧海中呼吸
黑色的蟻陣倉皇于閃電的暴擊
我看見: 一匹馬
從詞語的斷崖狂奔而來
它鋒棱瘦骨, 有唐音中的硬度
它追風噴玉, 以鳥的輕盈
在流水的道路上度沙歷雪
將一擔秋風運送到車轔轔的北方
它是兩個世界的高蹈者, 虛幻的肉身
卻難以越過現實的坎壈
它是顛躓途中的蕭條客, 烏云為伴
卻像一枚釘子立在蒼涼的韻腳中
它不是照夜白, 不是
醉臥在老槐樹下的飛龍
這浩闊如寒水映孤心, 一個時代
的滾滾落日
在我們的夢中不斷翻轉的銅鏡
以上均選自《湍流》 總第7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