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款詞的審美研究
——以《約法款》為例

■楊 倩/廣西大學文學院

在古代，侗族人民為了團結群眾，維護人民的利益和侗寨的安危而自發形成款組織。之后款組織制定鄉規民約向群眾宣講，對違反鄉規民約者按情節輕重處以懲罰。起初，款詞只是一種民間的法律條文，記載了對各種各樣的違法行為的處理過程，而后為了吸引聽眾，以引起群眾的注意，達到良好的警示效果，同時也為了便于記誦，款首們在宣講時盡量使用形象生動的語言，整齊的句式，使讀起來郎朗上口，易念易記。于是，款詞便從枯燥的法律條文變成了具有審美價值的文學作品。而本文將從款詞中最具研究價值的《約法款》入手，分析其所具備的審美特征及審美價值。

一、《約法款》的審美特征

《約法款》是通過各地款組織共同豎碑盟誓而制定的，并通過歷代款師代代口頭傳承下來。根據處罰的輕重程度分為“六面陰規”、“六面陽規”、“六面威規”。《約法款》能夠在侗族地區長期使用并流傳至今，成為款詞中最具研究價值的一部分，必定有它獨特的審美特征。

（一）對偶和排比的大量使用

對偶的修辭手法能夠使句式整齊劃一，內容突出鮮明，音韻和諧，從而增強詞句的表達效果。而排比則是借助明快的節奏，氣勢連貫，以達到增強文章感染力的效果，在《約法款》中大量使用這兩種修辭手法。 例如《六面陰規》中：“有誰的兒孫——膽大骨硬，肚橫腸彎。砍鵝頸，斬龍腰；騎墳葬祖，挖墳平墓；挖生尸，拱干骨；開板見人，撕棺揀骨”。用對偶排比的句式，增強了氣勢，突出了對犯事的人的懲罰條例，用簡短富有節奏的語句，起到了威懾警示侗民的作用，同時也能使人們牢記規定，不做無法無天，詭計多端之事。

又如《出征款》,“我們要像大風過凹嘩嘩威風大，我們要像冰雹下落削削殺氣大。我們要像雷公放起佛法殺妖怪，我們要像老虎伸起兩爪滅魔王。”這幾句用對偶和排比的修辭手法，寫出了出征前的氣勢，同時傳達了團結，一致對外的決心，很好的增強了侗民出征的信心，達到了戰前團結軍心，鼓舞士氣的效果。

《約法款》中對排比和對偶的使用還有很多，哪怕是幾百行的作品也是如此，這不僅在少數民族作品中少見，在很多漢族作品中也是很難見到的，其獨特之處不言而喻。

（二）大膽奇特的夸張和比喻

在對事物進行渲染、強化描述時，故意言過其實，以增強感染力，同時起到突出強調的作用。這種夸張的修辭手法，在《約法款》中得以普遍運用，主要是描述刑法的嚴酷，使人們對懲罰有最直接的感受，達到警示，威懾的作用。如《六面威規·六層六部》中“如果他把石頭翻得起來，如果他把石頭咬得破碎。如果他把石頭敲得斷裂，如果他把石頭吞得下肚，如果他把石頭吐得出來。那就容他——把河水倒流到河頭，把魚群游回到溪頭。”這是對悔婚的告誡，用這種夸張的修辭手法警示已定婚約的男女雙方不得輕易悔婚，要遵守約定。

其次，大量使用比喻，是因為侗族先民長期生活在封閉的山林地區，政治經濟較為落后，邏輯思維稍顯不足，但其受外界影響較小，形象思維發達，在形容一些物象時，能夠從自己的認知中選擇較為相似和貼切的事物進行描繪。如《六面陽規·二層二部》中，把“坡挖成田，嶺劈成地”比喻青年男女的戀愛已經成熟；用“深山”、“小溪”比喻男青年的家或懷抱；最后用“鴨成對，鵝成雙”比喻青年男女已經結為夫妻。這些比喻既生動形象，又風趣幽默，同時能夠使知識水平不高的侗民更好的理解和便于群眾之間相互傳誦。夸張和比喻修辭手法的的大量使用，很好達到了震懾和宣傳的作用。

（三）深沉的哲理

款詞中經常出現一些具有哲理性的語言，而《約法款》作為約束、規范侗民行為的法律條文，更具有這樣的特點。如《六面威規·三層三部》中“兄弟本家——要像石崖千年不塌，要像石山萬年不崩。金子不能砸碎，銀子不能破邊。要讓池塘越來越深，要讓塘基越來越寬。肩膀不能互相碰撞，膝蓋不能互相扭打。”用來教育和告誡侗民兄弟之間應該團結和睦，胸懷寬廣不要斤斤計較，兄弟之間的感情應該像石崖不塌，石山不崩。

像這樣具有哲理的句子在《約法款》中還有很多，如“老人常道：男人有吃靠天地，女人有穿靠手藝”；“父不教子父之過，子之罪過父承擔。”等。這些富有哲理的句子，是他們長期以來對生存和生活的哲理認識和反思，是他們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反映，也是他們對生活在侗族地區的人民的行為規范和道德約束。

二、《約法款》的審美價值

每一種民族文化都在他自己的民族里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具有不同的價值。《約法款》作為長期以來約束、規范侗民生活行為的款詞，對記錄侗族歷史、教化侗民具有不可忽視的價值作用。

（一）傳述歷史

中華民族是一個擁有五千歷史的古老民族，其豐富的歷史主要以史學家轉述為主。而侗族作為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員，同樣有著悠久的歷史，但由于侗族地區文化發展水平較低，受地理位置和經濟發展水平的影響，能夠讀書習字的人較少，那么款詞這種以吟誦為主的藝術形式，自然成為侗族人民了解本民族歷史的首選。

侗族在歷史上一直流行“姑表婚制”，即外甥女要嫁給舅舅的兒子，稱“女還舅門”。這種習俗直至20世紀50年代，在邊遠的地區還盛行，這種婚姻習俗在《約法款·出娘舅銀款》中就有詳細的記載。詳細的記錄了侗族地區的姑表婚制，凡有表妹不愿意嫁給表哥或表弟者，便要給舅家繳納“娘舅銀”。

（二）教化侗民

每一種文化都傳遞著一種價值，詩詞必定有它要表達的情感，散文也有它要傳遞的思想，那么作為約束人們行為的《約法款》，也必定有著規范教化人們的價值作用。

如《六面陰規·二層二部》中講到對偷東西的懲罰：“拆屋倒梁，打他屋板破碎，門檻斷節”“攆他父親去三天路遠，趕他兒子去四天路長”也就是要毀他房舍并將其驅逐出寨。還有不尊長幼禮俗，要推進深水潭水淹死，等等。除此之外，在“六面威規”中勸誡聯姻雙方要團結的：“做米共簸箕，做水共條筧。相識成好友，聯姻成好親。”

《約法款》從民族內部的自治到抵御外敵的入侵，從維護生產活動到社會治安，從婚姻關系到兄弟分家等等，都提出了具體的處理規范和解決辦法，對侗族社會的安居樂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三、結語

《約法款》作為款詞中最具有研究價值的一部分，除了前人從人類學、社會學、法律的角度去研究，還可以從文學審美的角度去發掘不一樣的文學的美和價值。從文學方面，款詞的傳播以口頭傳誦為主，這樣必然帶來了它和漢族書面文學的不同，帶給我們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學的美。另外從它的價值功能方面，其所具有的傳述歷史和教化人民的審美價值，讓后人能夠更加清楚的了解本民族的歷史文化。同時它的教化規范作用，也使得侗族地區的人民能夠團結一致，安居樂業，雖然其中的一些規定存在不合理的地方，但其對侗族地區成為“沒有國王的王國”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同樣對于今天我們治理社會也有一定的借鑒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