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 上海大學社會科學學部 上海市 200444
關于洪秀全的研究大多是從政治、軍事角度進行分析,較少研究人物性格所帶來的作用。因而這些研究大多側重純史學研究,雖也能分析人物特征,但不能使人物變得立體。國內對洪秀全的人格研究相對較為突出僅有魏萬磊和陳德鵬。魏萬磊在《太平天國敗亡的集體心理分析》一文中借助埃里克森的“同一性”危機理論對洪秀全政治人格的形成過程進行了分析【1】。陳德鵬在《試試析洪秀全的心理狀態--心態史學方法的嘗試》中分析了他自卑感對人格的影響。
洪秀全早期人格形成與家庭成長環境息息相關。洪秀全之父洪鏡揚,共有三子兩女,一個生活在大家庭中的孩子,要學會尊老愛幼、禮儀規范。洪秀全的家庭有著很強的道德氛圍,無形中會造成“子肖父性”的道德壓力,這對于人的本能起到了潛抑的作用,對人格的形成有重要影響。“秀全自幼好學,....人皆謂取青紫如拾芥,行見其顯父母光宗族矣”,【2】他的父親也以兒子為榮,這種偏愛甚至達到了反常的地步:“每聞人稱贊秀全,輒眉飛色舞,凡有說及其幼子一句好話者,即足令此老邀請其人回家飲茶或食飯而繼續細談此老所愛談之題目矣。”家人的憐愛、族人的垂青、老師的賞識都給洪秀全形成了外界壓力。洪秀全家境貧寒,雖然其父掌管了相當于全族基金會的“公產”,但或許出于道德壓力和其他原因,并沒有讓洪秀全在物質豐裕的條件下讀書和生活,由此帶來的焦慮感和剝奪感是農家子弟普遍的感受,口唇期的剝奪感對于后來的攫取欲產生了重要影響。加之洪秀全的母親過早離世,這樣的孩子將會發展出一種低度自尊和富有競爭性的人格。在后來太平天國鼎盛時期,他競爭性人格體現的淋漓盡致,表現最明顯的就是除掉三王。
1837年,洪秀全第三次考秀才失敗后大病一場出現了奇異的夢境,學術界稱之為“丁酉異夢”。【3】異夢反映了洪秀全的原欲遭到挫折進而轉化為攻擊的過程,其中還映射出他的依賴人格,折射了洪秀全要求沖破“超我”的束縛和監督、回歸本我的心理狀態,是他在潛意識中試圖解決自我同一性危機的寫照。
第四次科考失敗后,他偶然接觸到《勸世良言》,被其中反正統的文化價值所吸引,他終于可以證明現有的價值觀念是錯誤的,妄圖沖破世俗價值的羈絆,于是拜上帝教應運而生。【4】鴉片戰爭的失敗,引起了洪秀全蔑視清廷權威的情緒,助長了革命的決心,外界的壓力越來越大,容不得洪秀全再去體驗沖撞帶來的快感,隨著客家人和當地人的沖突不斷加劇,洪秀全以自信的道德優勢在被人指責后,道德受虐狂成為社會受虐狂,只有成功才能實現報復帶來的快感,耶穌就是社會受虐狂的典型,這一切都激起洪秀全的反叛人格。【5】
大病之后,他的人格發生了退化, 他解決內心沖突的方式由向內尋求原因,退回到早年的向外尋求原因,改變自己的信仰則是對內化的社會傳統的攻擊。這就從成熟退回到幼稚,至此也沒有形成一個獨立而理智的自我,除了發揮一個宗教狂熱者編造宗教神話的作用外, 他不能在沒有別人的影響和幫助下獨立完成任何具有實際意義的事情,比如讀《勸世良言》也是在親戚的建議下完成的,傳教取得突破性進展是馮云山的貢獻, 起義及其后的成功大多是楊秀清的功勞,而他似乎不能獨立去做一件事。
洪秀全的人格退化使太平天國的經濟政策本身也具有兩面性。第一, 它造成了經濟上絕對平均主義與極力謀求個人私利的對立。洪秀全的信教是在尊重需要受挫后產生的補償行動, 決定了他的“無我”在潛意識上是以他自己為中心展開的。所以, 他一當上教主就要求信徒“報恩”進貢,同時建立森嚴的等級制度而使其經濟特權得到制度上的保障。絕對平均主義理想在給太平天國民眾之間帶來短暫經濟平等的同時, 也在剝奪他們的財產, 而絕對平均主義就成了以洪秀全為核心的特權階層謀求個人經濟私利的工具。【6】在洪秀全人格退化的影響下, 太平天國的平等與不平等、反封建與接受封建特權都是畸形的、極端化的, 并非一般封建化的重復。
1856年太平軍攻破清軍向榮的“江南大營”,解天京三年之圍后,東王楊秀清見當時太平天國形勢大好,便另有圖謀。后來,陳承瑢向天王告密,謂東王有弒君篡位之企圖,天王密詔北王、翼王及燕王秦日綱鏟除東王。天京事變后,太平天國合朝推薦石達開主持朝政,但洪秀全卻忌憚石達開的聲望才能,不肯重用,局勢稍見好轉后,又對他產生謀害之意。為免再次爆發內訌,石達開出逃,天京事變使三王被殺,翼王遠走,洪秀全為達到一人專權的目的,竟致天國命運于不顧。因其本身在封建禮教熏陶下成長,故無論他多么敵視和破壞傳統,卻無法逃脫當上統治者之后大行清廷的那套權力制度與政治體制。登上權力頂峰的洪秀全已經徹底淪為權力的奴隸,也最終因為想牢牢把大權置于掌中,反被權力無情的吞噬,洪秀全發展到后期的權力人格或許早就注定了天國的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