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嘉靖時期文字獄

■劉波薇／燕山大學文法學院

文字獄，指古時的統治者為了加強專制集權，牽制言論，故意從士人著作中摘取字句，羅織罪名，迫害知識分子的行為。作為思想管控，它是政治統治中一項重要的內容。中國的文字獄歷史悠久，其發展歷史既有它自身發展的規律，也與朝代的發展密切關聯，不同的朝代呈現不同的時代特征。明朝統治期間發生的文字獄，大致呈波浪線式發展，先后經歷兩個高峰期。嘉靖帝是明朝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嘉靖時期的文字獄處于明朝整個文字獄的第二個高峰期，這段時期亦是明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嘉靖時期的文字獄也呈現出其獨有的特點。下面列舉嘉靖時期較為有代表性的文字獄。

一、“大禮儀”之獄

“大禮儀”一般指明朝嘉靖年間爭議世宗本生父興獻王尊號的事件，因為其涉及朝廷禮法之大者，故名“大禮儀”。

明孝宗死后傳位于其獨子武宗，武宗沒有后嗣，于是在其死后傳位于孝宗之弟興獻王長子朱厚熜，即明世宗，年號嘉靖。古代的政治以正名為先，正名又以君父的命號為本。出于禮教，當時的首輔楊廷和與禮部尚書毛澄主張，應以孝宗為考，以興獻王及妃為皇叔父母。但嘉靖帝非常不滿，因為孝道他希望尊其生父興獻王為皇考。起初，嘉靖帝迫于群臣壓力，尊孝宗為皇考，但在嘉靖三年，嘉靖帝不顧群臣反對，追尊其生父為皇考，改稱孝宗為皇伯考。駭人聽聞的“大禮儀”之獄由此而生。世宗的行為有違禮教，因此相當數量的大臣對此提出異議，但世宗最后以雷霆手段處置了反對他的大臣。世宗罷免了提出異議的楊廷和、蔣冕等人，治罪了上抗疏的群臣，甚至杖責了請愿的眾大臣，先后杖死了王思、王向等大臣。其中，巡撫應天都御史吳延舉對世宗不顧禮法尊其生父為皇考不滿，在世宗任命他為南京工部尚書時，上疏推辭，引用白居易的詩“月俸百千官二品，朝廷雇我作閑人”，語氣十分詼諧，但這舉動更加激怒了嘉靖帝，嘉靖帝大怒之下令他辭去官職。“大禮儀”中，在嘉靖帝的雷霆震怒下，以前反對的大臣大多倒戈相向，于是嘉靖帝的主張基本順利實施，改稱孝宗為皇伯考。

“大禮儀”的爭論持續了近十幾年，在“大禮儀”之獄中，嘉靖帝趁機將一部分權利從舊閣老臣中收回，順便提拔了一批新科進士，嘉靖就此對當時官僚系統進行了大換血，排除異己，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并借此機會建立了一個忠于自己的朝堂，鞏固了自己的皇權，也由此為嘉靖后來的剛愎自用埋下了伏筆。“大禮儀”這場政治斗爭對明朝嘉靖時期的政治產生深刻的影響。“大禮儀”之獄涉及尊號，官員上疏并因此入罪，從這個角度來說，“大禮儀”之獄便帶有了某些文字獄的性質。

二、胡纘宗進詩獻書案

胡纘宗，字世甫，原字孝思，號可泉。清朝乾隆年間修著的《直隸秦州新志》中對其記載到：“胡纘宗，字世甫，秦安人。正德戊辰進士。殿試策對擬一甲，有權宰私庇其子，抑置三甲一名。李東陽憐其才，請同一甲，傳臚，即授翰林院檢討。”隨后接任判官、知府、巡撫等職位，足跡遍及了江南、中原地區。胡纘宗為官清廉、愛民如子，禮賢下士，贏得大江南北的贊譽，但他也為文字獄所害，在古稀之年被革職，削籍為民。

在嘉靖十七年，明世宗架臨承天府，因小人作祟，改任河南巡撫的胡纘宗作《迎駕詩》以迎嘉靖帝圣駕。詩內涉及“穆王八駿空飛電，湘竹皇英淚不磨。”等詩句。在嘉靖二十九年，胡纘宗遭奸人王聯誣告，指控其《迎駕詩》中的“穆王八駿空飛電，湘竹皇英淚不磨。”是詛咒，胡纘宗在詩句中借古諷今，咒罵嘉靖帝。嘉靖帝大怒，將古稀之齡的胡纘宗延杖四十并革職。

胡纘宗詩案是嘉靖時期一場典型的文字獄，因嘉靖帝多猜忌，好面子，獨斷專行，從進獻書上挑剔文字，不少官員像胡纘宗一樣明明是獻詩夸贊，卻落得個削籍為民的下場。甚至在《萬歷野獲編》卷二中記載到：“古今獻詩頌圣者，史不勝書，然唯世宗朝最為繁夥，乃遭際亦自不同。”像胡纘宗這樣有才能，有抱負的臣子，在這統治者昏庸無德，奸臣當道的朝堂，無法發揮才能，實現抱負，甚至還被這莫須有的罪名所累，仕途坎坷。不得不說，嘉靖帝時期的此類文字獄給當朝官員戴上了枷鎖，摧殘了官員的身心，加深了官員的“奴性”， 甚至阻礙了當時的發展。

三、 楊繼盛奏疏案

楊繼盛，字仲芳，號椒山，是明代著名的諫臣。在嘉靖三十二年，時任兵部員外郎的楊繼盛草擬奏章彈劾嚴嵩，他上《請誅賊臣疏》揭露嚴嵩的“五奸十大罪”。楊繼盛在《請誅賊臣疏》中寫到：“伏望皇上聽臣之言，察嵩之奸，群臣于嵩畏威懷恩，固不必問也。皇上或問二王，令其面陳嵩惡；或詢諸閣臣，諭以勿畏嵩威。如果的實，重則置以專權重罪以正國法，輕則諭以致仕歸家以全國體。則內賊既去，朝政可清矣。”其中，“二王”均指嘉靖帝之子，但也正是這句“二王”讓嚴嵩指此為罪，向嘉靖帝進獻讒言，指認楊繼盛暗諷嘉靖帝不如其二子，嘉靖帝十分震怒，將楊繼盛下詔獄并廷杖一百。但楊繼盛對此辯解是，除了二王，誰不害怕嚴嵩呢？

楊繼盛《請誅賊臣疏》一出，滿朝驚嘆，只可惜書生意氣，沒有充分有力的證據，只有一篇洋洋灑灑的諫疏，甚至這篇諫疏還被嚴嵩咬文嚼字，倒打一耙，并屢次以各種罪名誣陷楊繼盛，最終在嘉靖三十四年，楊繼盛因嚴嵩陷害而被處死，這場文字獄終于拉下了帷幕。這不得不說是當時明朝政治的悲哀，奸臣當道，打壓異己，朝中局勢動蕩，內憂外患頻發。文字獄也成了當朝某些奸臣排除異己，敗壞朝綱的利器。

四、嘉靖時期文字獄的特點及其影響

通過上述，不難看出，嘉靖時期的文字獄有其獨有的特點。首先，嘉靖帝的個人性格是導致當時文字獄發生的直接原因。嘉靖帝經過“大禮儀”進一步加強了皇權，鞏固了專制制度，嘉靖帝本是一個聰明并且及其自信的皇帝，發動“大禮儀”事件使得他大權獨攬，此后他剛愎自用，狂妄自大，好面子，愛猜疑的性格特點為當時文字獄的發生埋下了伏筆。胡纘宗、楊繼盛等無不是在嘉靖帝猜疑之下而因文字獄獲罪的。其次，當時的奸臣當道也是嘉靖時期文字獄頻發的一個推動因素。其實不難看出，嘉靖帝并不是一個好殺殘暴之人，只是在他羽翼豐滿只時，體會了皇權的無上威嚴，從而變得獨斷專行，而嚴嵩等奸臣則很好的把握了嘉靖帝的心理，上獻讒言，進而達到他們排除異己，爭攬大權的目的，而所謂的文字獄則變成了奸臣們玩弄權柄的利器。最后，嘉靖時期的文字獄處罰較重，一般都是革職或延杖，甚至還有少部分官員因文字獄被處死。這雖不似明初時動不動就株連全族那樣殘暴，但是對比宋朝文字獄一般只是革職流放而言，嘉靖時期的文字獄處罰還是相對較重的。

嘉靖時期的文字獄頻發，其影響頗大。一方面，嘉靖時期的文字獄對進一步鞏固明朝統治，加強皇權，管控人民思想，穩定當時社會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帶來了積極影響，但嘉靖時期的文字獄也帶來了極多的消極影響。“大禮儀”中嘉靖帝利用文字獄樹立了自己的絕對權威，因此朝堂之上諂媚成風，敗壞了當時的官場風氣。文字獄的頻發，使得當時的黨爭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而這黨爭之風則更加重了朝政的腐敗。文字獄還使得官員們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深怕被別人抓住漏洞，這樣使得當時政治經濟的發展極其緩慢，進一步使得朝堂腐化。文字獄摧殘了當時文人的身心，加重了文人的“奴性”。文字獄的頻發使得文人放棄自己的氣節，趨炎附勢，影響了幾代人。更為嚴重的是，隨著滿族的鐵騎進入山海關時，明朝的文字獄被清朝統治者繼承甚至被發揚，使得大批文人冤死于文字獄之中。

總而言之，嘉靖時期的文字獄有其獨有的特點，并對當時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但客觀來講，其消極影響是大于積極影響的。文字獄與主專制互為因果，相互促進，造成的思想僵化之局面遺患無窮。正確認識嘉靖時期的文字獄，對我們理解和把握整個明朝的文字獄有著重要的意義。

五、結語

綜上所述，從嘉靖時期幾個典型的文字獄可以看出，嘉靖時期的文字獄有其獨有的特點，有其積極影響也有其消極影響，但客觀來講，其消極影響是大于積極影響的。嘉靖時期的文字獄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歷史教訓。是我們批判封建專制主義的腐朽性的重要借鑒。詳細了解，正確看待嘉靖時期的文字獄，對我們多角度多層次的分析當時的文字獄有著重要意義。

注釋：

①胡奇光.中國文禍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22.

②費延珍.直隸秦州新志［M］.1764.③沈德符.萬歷野獲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④楊繼盛.請誅賊臣疏［Z］.1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