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劍
深圳市南山區原副區長紀震,是從深圳大學計算機與軟件學院常務副院長的位置上步入仕途的。
在短短五年的從政生涯中,他利用科技創新資金的審批權,大肆中飽私囊。
2018年6月8日,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落槌,紀震將面臨13年的漫漫刑期。
生于1973年的紀震,17歲時考入西安交通大學信息科學與工程專業。由于品學兼優,本科畢業后直接留校碩博連讀。1999年4月完成通信與信息系統博士研究生學業,被深圳大學信息工程學院聘為講師,從講師到副教授再晉升為教授,他僅用了5年時間,這在人才濟濟的深圳大學是比較少見的。
在深圳大學,他歷任信息工程學院副院長、深圳大學軟件學院院長兼信息工程學院副院長、深圳大學博士生導師,還兼任浙江大學、哈爾濱工業大學的博士生導師。2009年2月起,任深圳大學計算機與軟件學院常務副院長(正處級)、教授、博士生導師。從2001年至2009年,先后八次赴英國利物浦大學電氣電子工程系做訪問學者。
“治學嚴謹、創新求實”,這是深圳大學眾多師生對紀震的贊譽,在短短10多年的教學科研生涯中,他取得了驕人的業績。科研方面,他先后獲得4個國家級基金。同時在校開設多門課程,其中《計算機應用基礎》被評為2005年廣東省精品課程。他主持的智能計算、生物信息學、圖像編碼項目,均由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并獲廣東省政府科技進步獎二等獎和深圳市科技創新獎勵。DSP硬件設計、嵌入式系統、電子標簽,獲得美國德州儀器公司基金資助。數字水印獲得2008年深圳市科技創新獎勵,國家網絡與交換重點實驗室基金資助。醫學圖像處理獲得國家教育部科技成果獎二等獎,深圳市科技項目資助。做博士生導師期間,主持國家自然科學項目四個,其中,2007年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和英國皇家學會共同批準的中英合作項目“生物啟發式計算在圖像編碼中的應用”,具有深遠的國際影響力。
深圳市南山區緊鄰深圳大學,是深圳市的高新技術產業基地。
2011年,南山區委和政府作出依托產學研結合,大力發展科技創新企業的戰略決策。需要一名擔綱推動產學研結合引領科技創新的學者型官員。經大學舉薦和組織考察,南山區委認為紀震是最佳人選。當組織部門與他交換意見時,紀震卻顯得很猶豫。原來,他長期從教治學,還以他人名義開辦了瓦塔公司,既在學術界為人翹楚,又可將科研成果在自己實際控制的公司轉化為個人利益,因而對走仕途并無太大興趣。但想著在政府任職將擁有更多的資源,于是,他想出了兩全之計,提出保留深圳大學計算機與軟件學院常務副院長和博士生導師、教授身份的要求。因南山區急需引進人才,經與校方協調后,紀震如愿以償。
2011年11月,紀震走馬上任南山區政府副區長,分管經濟促進局、科技創新局,并負責聯系協調與深圳市總商會、蛇口海關、深圳灣海關等多部門的工作。
南山區是國家級高新技術開發區,政府對科研經費的投入非常大。紀震作為分管科技創新的副區長,掌握著大量研發資金的審批權。他在大學抓產學研協同創新時,結識了不少企業家朋友,正好派上了用場。
奧德飛龍公司是從事車載影音系統方案的設計公司,總經理成衛與紀震同屬深圳科技協會的專家,兩人相識于2010年科技協會組織的專家會議,生物醫藥專家宮平也在會議上露面。之后,宮平作東,成衛與紀震一起喝過幾頓酒。
2013年年初,宮平向成衛透露消息,南山區正在擬定全年的科技經費資助計劃。成衛不由心動,他自認為與紀震私交不夠,請宮平幫忙。宮平當即表態:“你按程序遞交資料,公關的事我負責,要提成四分之一作為咨詢費。”在成衛看來,政府下撥科研經費,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他忙不迭表示:“吃水不忘挖井人,一定照辦!”他火速遞交了申請,后面的事讓宮平跟進。
讓成衛頗感意外的是,2013年8月的一天晚上,紀震親自打來電話,告知經費分配方案馬上要公示。給奧德飛龍公司的科技經費最開始定的是100萬元,經過他的力爭,已經增加到200萬元,要求成衛確認奧德飛龍的技改項目,在技術創新、財務指標、知識產權等方面,是否能夠按進度達標。成衛當即表示項目的可行性已經充分論證,只是擔心相關的知識產權指標期滿驗收時通不過,紀震篤定地說:“不用擔心知識產權問題,我說能過就能過。”
不幾日,奧德飛龍公司果真入圍資助經費公示名單,公示期一結束,200萬元撥款也到了賬上。宮平隨即找到成衛,說紀震的學生會來聯系,需要付給一筆錢。成衛驚訝地問:“不是說好只要付給你四分之一咨詢費嗎?”宮平支支吾吾說:“你看著辦吧!”
8月25日,自稱紀震學生的朱峰打電話給成衛預約見面。朱峰到他辦公室后,拿出一份技術合作協議,成衛定睛一看,上面的數額竟然是人民幣100萬元。成衛雖然有心理準備給對方一定的數額,但沒想到會這么獅子大開口,他當即推說需要核實后再聯系。朱峰剛出辦公室,成衛抓起電話質問宮平:“總共200萬元的經費,紀震拿走100萬,你再拿剩下100萬的四分之一,我們公司只剩下75萬,還要承擔200萬的項目。老子不干了!”宮平安慰說:“我的那一份,就不要了。紀震那一份,我再找他談談。”
還沒等到宮平的回復,朱峰再次上門要錢,態度很強硬:“盡快打款,不然無法交差。”至于為什么要給這筆錢、合作的內容什么也沒說。宮平心里非常生氣,但想著朱峰是代表紀震來的,又不敢得罪,他強壓怒火說公司很困難,一下拿不出這么多錢,讓朱峰先回去和領導說一下,是不是數目上少一些,再寬限的時日。哪知朱峰一點也不買賬:“經費已經到賬了,怎么會沒有錢?”成衛脫口而出:“搶錢也要給個期限吧!”
當天晚上,宮平找到成衛:“你怎么說出‘搶錢’的話來,紀震非常憤怒。”他建議先拿10萬元現金給紀震,緩和一下緊張關系。
2013年9月初,成衛來到紀震的辦公室,見紀震拉著個臉,趕緊從挎包里拿出裝有10萬元的購物袋,放在辦公桌旁邊的條柜上:“這是一點土特產,先表示一點心意。”紀震的氣色有所緩和。過了幾天,朱峰聯系說“領導交代不能少于60萬元。”這一次,成衛再不敢大意,與瓦塔公司簽署了一份關于開發無線傳送的技術合作合同,標的為人民幣60萬元,瓦塔公司提供了發票。2013年12月,奧德飛龍匯款60萬元給瓦塔公司。實際上,兩家公司沒有進行任何的技術對接和技術交流。
與奧德飛龍如出一轍,2013年上半年,深圳市某電子公司向南山區政府申請科技項目經費,也是在紀震的幫助下最終獲得科技項目經費人民幣200萬元。2013年11月27日,瓦塔公司以測試費名義收取電子公司人民幣100萬元。
2012年至2013年,好哌集團向南山區政府提出申請,給其全資子公司意咯計算機公司落戶資金扶持和獎勵,得到紀震的支持。2013年春節前,意咯公司副董事長江挺到紀震辦公室拜訪,留下現金1萬美元。此后,意咯公司在紀震的幫助下,獲得落戶獎勵和建立實驗室及研發資助、人才安居房等補助。
2015年至2016年期間,深圳市飛汕婭科技公司申請基地用地,因正在排隊申請用地的企業有30多家,飛汕婭董事長章建為謀取競爭優勢,請求紀震幫助。紀震利用主管用地評分的職務便利,為該公司量身定制加分項目、協助解決稅務問題、提供評分排名信息,使該公司排名上升至第八位,在同類企業中排名第一。
紀震如此出力,就是為了能夠獲得巨大回報。2015年7月,章建向紀震提出,將公司購買的一只牛股股權的2%相送,當時牌價近100萬元人民幣,紀震欣然接受。當年9月1日,紀震以其外甥女花玉的名義,與章建簽訂代持股協議書,由其代持股權。
2015年10月,紀震以投資購房的名義向章建借款人民幣400萬元。隨后,章建安排人員抽取400萬元,并按紀震的要求轉入花玉名下銀行賬戶。當天,紀震讓花玉給飛汕婭立下借據,約定利息為銀行當期利息,一年內還款。但是,2015年11月,紀震還款其中的80萬元時,章建得知后通知公司財務不需要還款,十多天后,紀震將80萬元要回而用于炒股。2016年3月,紀震獲悉有關部門要對其進行調查,通知章建保管好借據,因章建找不到借據,雙方補簽了一份新的借據。
紀震擔任副區長期間,還身兼深圳大學生物醫學重點實驗室主任之職。2012年至2015年,為套取科研項目經費,他先后以深圳大學的名義與多家醫藥企業簽訂了6份虛假的技術開發委托合同,非法套取占有科研經費計人民幣68.5萬元。
2017年3月,深圳市人民檢察院指控紀震2012年至2015年期間,利用擔任南山區副區長的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賄賂款人民幣670萬元、美元1萬元,此外還貪污人民幣68.5萬元。
2017年12月18日,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以紀震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總和刑期十五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50萬元;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三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50萬元。紀震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
2018年6月8日,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刑事裁定,駁回紀震上訴,維持原判。
近年來,隨著反腐敗斗爭的深入開展,不時有學者型官員落馬的消息見諸媒體。
照理,學者型官員理論水平高,更應堅守法律道德底線,但為何有的學者型官員,也會讓黨和人民大失所望呢?主要原因有:其一,學者型官員并不自帶免疫力。一個人在某一學科領域有深厚的理論功底或科研能力,并不能證明其因此就有較高的領導能力,優秀的學者并不一定是高素質的官員,面對權力和私欲,如果不自我克制,或者失去監督,同樣會陷入貪腐的泥潭。其二,社會期望值高。學者型官員的標簽,使得社會公眾對他們的心理期待遠遠高于其他官員。一旦事與愿違,公眾對他們的失望就會越大。
因此,學者型官員更應自省、自警、自勵,清正廉潔,不負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