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煒
國家間的經貿聯系與政治外交關系之間如何相互影響一直是國際關系研究的重大理論問題,學者們圍繞兩者是否以及如何相互作用一直爭論不休。在中國外交實踐中,作為貿易大國,中國是眾多國家尤其是部分最發達國家的重要貿易伙伴,但中國的對外貿易關系似乎并沒有充分發揮穩定雙邊關系的有效作用。比如,中國與美國、德國、日本等國的經貿聯系十分緊密,但當中國與這些國家的政治外交關系出現震蕩或遭受沖擊時,經貿關系卻常常被準備或實際用作相互懲罰的手段。在這種情況下,能夠保證經貿關系不受政治外交關系震蕩的沖擊、達到“政冷經熱”的狀態實屬不易,所謂經貿關系成為政治關系“壓艙石”的案例其實十分少見。事實上,中國與很多國家的經貿關系倒是很容易受到雙邊政治外交關系波動的沖擊。
從更普遍的意義上來看,當兩個國家的政治外交關系由于國內政治制度、價值觀、意識形態的顯著差異而易受沖擊時,經貿關系是否能夠以及通過何種機制發揮“壓艙石”作用,在雙邊政治外交關系偏離常態時能夠避免大幅度波動,將外交關系較為迅速地拉回常態?如何解釋為什么有的雙邊經貿合作起到了政治外交關系的“壓艙石”作用,而有些經貿關系卻無法穩定政治外交關系?
本文嘗試以多元利益基礎上的國內政治分析路徑來解釋上述問題。美國猶太裔學者阿爾伯特·赫希曼曾以一國戰略性使用他國對本國貿易依賴的角度,分析貿易結構如何促使在他國內部形成為本國代言的利益集團,從而使本國獲得外交上的相對優勢。本文借用這一思路,提出當貿易結構不能夠在貿易伙伴國形成愿意付出政治資本以代言本國利益的利益集團時,貿易合作無法起到政治外交關系的“壓艙石”作用,反之則相反,進而比較分析經貿合作的“壓艙石”作用在德國與中國以及德國與俄羅斯的外交關系中的不同效果。
經貿聯系能夠促進國家間的友好與和平、給國家創造和平解決爭端的動機和機制,這一直是國際關系理論中建立在自由主義假定上的理論和邏輯判斷。關于這一“壓艙石”效應的功能主義理論解釋是,經貿關系能夠加強國家間的聯系,建立相互依賴的關系,從而構建出共同體的機制和集體認同,減少國家間的誤解與誤判,增加互信,從而起到穩定雙邊關系的作用。而更為強調經濟理性的學者,則認為經貿關系的“壓艙石”效應關鍵在于建立了對未來經濟收益的穩定預期,增加了爆發沖突的成本和機會成本。而且,經貿爭端解決的協商慣例和機制可以幫助解決政治爭端,政治關系因維護經貿關系的需要而變得穩定,從而降低國家間爆發沖突的可能性。
盡管經貿聯系常被看作是一種雙贏關系,但它具有眾所周知的國內分配效應,即一部分人或某些特定利益集團從該國與另一國的經濟聯系和貿易中得到相對更多的收益,從而形成既得利益集團。既得利益集團會利用手中的資源影響政府的政治決策,以阻止政府實施妨礙有利于其貿易的外交政策,從而保證其既得利益不受影響,并在可能的情況下進一步增加收益。這些既得利益集團成為經貿伙伴國在外交政策上的國內利益代言人,這一機制也被稱為“赫希曼效應”(Hirschmanesque Effect),其名稱源自赫希曼對利益集團如何影響政府決策的研究。在國際無政府狀態的假定下,國家間的承諾可能無效或不可信,國際承諾的可信性和問責其實只存在于國內政治和制度框架中,因此一國如在他國有自己的利益代言人,則能夠有效地影響他國的政策。所以,“赫希曼效應”是一種長期有效的一國影響他國對外政策輸出的機制,就如經濟制裁的有效性通常要通過制造目標國國內不滿情緒,使其反抗政府,而當制裁沒有造成一國政府在國內離心離德時,則往往無效。同理,經貿合作對于政治外交關系的正面效應——“壓艙石”效應,如果沒有國內利益代言人的努力,“赫希曼效應”也往往難以發揮作用。
在赫希曼的論述中,既得利益集團是一國戰略性地在貿易伙伴國內有目的、有計劃地制造出來的,而且是瞄準那些在政治上具有相對更大權力和影響力的國內集團。隨著全球化的深入發展,國家間貿易關系和經濟相互依賴變得更為重要和復雜,早已不是赫希曼在60多年前所理解的、貿易可以被一國政府自如運用和戰略性操控,以增加其國家權力的情況。此外,與60年前相比,當今絕大多數國家的外交決策機制和實施過程也發生了顯著變化,都日益受到數量更多、更為多樣化的國內政治行為體的影響,國家使用經貿關系作為政治工具的難度加大。盡管如此,赫希曼關于貿易結構和國家間關系的論述,在今天看來仍具有相當大的啟發性。貿易具有國內分配效應,相當的貿易量而不同的貿易結構對外交關系的影響會有巨大的差別,因為不同的貿易結構意味著不同的國內利益集團對雙邊關系的關注,他們的行動能力和政治影響力直接決定了外交政策和雙邊政治外交關系的變化和穩定。在全球化時代,由經濟邏輯發展形成的貿易結構會帶來國內政治互動,并最終影響雙邊關系的穩定或變化,我們可以把這一過程稱為當代國際關系中的“赫希曼效應”。
對外貿易之所以和外交政策掛鉤,正因為國際貿易其實是一個高度政治化的經濟領域,能夠帶來國內分配效應。經濟開放和市場擴大可以增加國民整體福利,但增加的福利在國內不同人群之間的分配并不平均,而且總體增加的福利也容易掩蓋一部分人由于貿易開放而利益受損的現象。由此,盡管從經濟學的觀點來看,在總體福利變化上貿易開放總是優于貿易保護,但貿易帶來的國內分配效應,使得實際的貿易政策遠比經濟學理論更為復雜,它是一個得益者與受損者之間的政治博弈,以及政治體制面對沖突時的政策偏好和各種利益進行加總平衡的政治過程和結果。當一國與他國進行貿易,貿易所帶來的利益不僅在兩個貿易伙伴國之間有著分配效應,即使在兩國均從貿易中獲利的普遍情況下,也存在收益的分配問題。同樣,貿易會在國內造成收益分配不均,一部分人群從貿易中獲益更大,而另一些人群的利益可能受到貿易的損害,這是國際政治經濟學的基本共識和“政治”介入國際貿易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就外交政策而言,通過貿易得利更多的個人和集團希望雙邊經貿關系不受政治因素的影響或者被用于外交政策工具,從而影響正常的貿易活動。在雙邊政治外交關系受到外部沖擊時,得利者希望雙邊政治關系不要影響經貿關系,而當貿易結構確實遭受政治關系影響時,這些得利者則有動機影響國內政治決策,促使政治家控制雙邊政治外交關系的波動幅度,并盡快結束波動。
貿易結構和貿易伙伴的政策影響經貿關系與政治關系之間的關聯程度。在雙邊貿易中,戰略性產品如能源、食品等與政治關聯大,貿易產品替代性越低,貿易依賴越大,貿易伙伴也就越容易將貿易與政治掛鉤以獲得外交影響力。國家與其貿易伙伴的貿易結構決定了貿易受政治關系影響越大,得利行業對雙邊政治關系關注越密切,從而也更有動機動員政治資源來確保雙邊政治外交關系的穩定。得利群體使用政治影響力來保障雙邊政治外交關系的穩定性,其動機的強烈程度,取決于貿易結構與政治外交關系的勾連,以及貿易結構中出口市場或進口來源的可替代性大小等因素。
得利群體的政治影響力取決于兩個因素:群體的集體行動能力和特定政治制度賦予不同群體的政治權力。對特定群體來說,穩定的雙邊關系和外交政策是公共產品,即作為個體的得利者、甚至作為某一行業的得利者,可以不動用政治資源、不付出成本而享受由其他集團爭取到的穩定的雙邊政治外交關系,而理性行為體在面對具有公共產品性質的行動目標時,都面臨集體行動的困境,只有那些比較容易克服“搭便車”問題的群體才能夠成功爭取到公共產品,否則公共產品則面臨無人提供或提供過少的問題。一般認為,同質性高、已經具有其他利益勾連、具有固定組織機構、群體成員規模較小以及擁有關鍵群體的群體比較容易克服集體行動困境。在對外貿易問題上,普通消費者通常是貿易的得利者,但普通消費者群體往往過于分散,缺乏足夠的聯系且異質性高,因此國家的對外貿易政策一般很少體現普通消費者的利益。相反,工會、商會、農協等群體卻具有更強的克服集體行動困境的能力,而且也掌握更多資源以影響國家的對外政策。
而政治體制是對具有政治權力個體的偏好進行某種加總的過程和機制,不同的政治體制賦予不同的群體以不同的影響政治的能力,比較政治學長期積累的研究和理論表明,選舉制度、立法機構、官僚機構等因素在其中發揮著關鍵作用。雙邊政治外交關系的決策機構一般是行政機構和立法機構,在西方國家里均為選舉產生,因此選舉制度、對行政和立法機構能夠產生影響的院外游說集團、競選資金的募集制度以及行政與立法機構之間的關系等因素對于得利集團發揮政治影響力都十分重要。
就德俄和中德兩組雙邊貿易量的對比來看,中德貿易總量遠遠超過德俄貿易總量。就貿易結構而言,從通常的判斷來看,兩組雙邊貿易都是“互補型”貿易,但實際上卻具有顯著的結構性差異。一方面,制造業和化工行業都是德俄與中德經貿合作的重點領域。中國和俄羅斯自德國進口的主要都是技術密集型、附加值高的機械設備、汽車及其配件、電子和化工產品。然而在另一方面,如果我們仔細比較德俄和中德貿易結構在不同行業以及行業的地區分布,卻發現兩者具有顯著差異。
1.德俄貿易
德俄經貿合作最突出的特點是,在雙邊貿易結構中能源合作最為重要。俄羅斯是德國最重要的能源供應國,同時德國又是俄羅斯最重要的出口市場、貿易伙伴和投資來源國。俄羅斯出口德國的商品主要以能源為主,即使在烏克蘭危機爆發后,俄對德能源出口占德國能源進口的比重也非常穩定。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德俄能源合作還發展出了一種相互依賴的新模式,在整個價值鏈上創建了一系列德俄聯合項目。俄羅斯和德國公司的合作在整個能源行業價值鏈上擴展,其中包括聯合天然氣開采、運輸、銷售、加工、儲存等項目。同時,雙方還合作向第三國公司出口俄羅斯天然氣,開辟了新的第三方合作領域。從根本上說,德國擁有俄羅斯發展經濟需要的現代科技,而俄羅斯有德國必需的能源,這種互補關系隨著“北溪”天然氣管道項目的實施,變得更加牢固。
與其他經濟領域相比,能源行業具有戰略性和長期投資性質,對地緣政治沖擊敏感,因此能源行業具有極強的偏好,保證經貿合作不至于因政治外交因素而中斷。另外,能源行業還具有集中化和壟斷性的特點,容易形成集體行動能力強的利益團體。在雙邊關系中,能源企業顯然是德俄貿易結構中最大的得利集團,基于能源行業的經濟利益集團因此成為影響德國對俄外交政策的重要因素。
2.中德貿易
中德經貿合作則不然。雖然傳統上兩國經貿關系的特點是產品互補和產業間貿易,但是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德雙邊貿易商品結構已經發生變化,中國對德國電子產品和機械設備的出口份額開始大幅增長。從雙邊貿易結構來看,中國向德國出口的產品雖然量大,但是產品可替代性很高,傳統上德國從中國進口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很容易找到替代進口國。而近年來,隨著中國出口德國的產品開始轉向以資本技術密集型商品為主,中德雙邊貿易結構也有趨同發展的趨勢。而且,中國制造業升級又進一步促進了中國對德貿易競爭力的提升。因此,雖然中國已經成為德國最大的貿易伙伴,但是與此同時,中德貿易之間的互補性開始下降,而競爭性卻在上升。
中德以及德俄雙邊貿易在結構上的差異,帶來了貿易所形成的德國國內利益集團在動用政治資本對雙邊關系進行游說的能力和意愿上的差異。
1.德俄貿易中的利益集團
德國經濟東方委員會是德俄關系中最為著名的利益集團,以德國經濟東方委員會為代表,德國國內已經形成非常穩定和具有影響力的親俄經濟利益團體。更為重要的是,德國政治體制的特性也使得經濟利益集團能夠發揮巨大的政治影響力。此外,德國比例代表議會制的政治制度,使得地區利益在選舉政治中具有重大的影響。德國政黨需要特別關注自己選票根據地的利益,如果一個行業在某一地區占據主導地位,地區利益實際上成為某一利益集團的利益,以該地區為核心選票基地的政黨將在選舉和議會決策中忠實代表這一集團利益,因而利益集團對政治產生直接而有效的影響。從地區分布來看,德國能源企業主要集中在北萊茵蘭-威斯特法倫州(北威州),意昂集團、萊茵集團等能源巨頭的總部均位于北威州。北威州還是德國制造業的核心區,也是德國人口數量最多的州。因此,北威州對德國政壇和經濟界都有重要影響。
經貿關系的再分配效應可能造成國內利益受損者組成集團以對抗國外利益代言集團,但德俄貿易結構的進口替代效應較小,因此難以基于經濟利益的得失而形成反對俄羅斯利益的反對集團。因而,德俄政治關系的變化很難左右雙方經濟合作發展的現實,只是在發生“烏克蘭危機”這樣具有重大地緣政治影響的外生性事件時,德俄經濟合作才會受到明顯的影響。相反,反對德俄靠近的人士更多基于價值觀和意識形態,他們散落德國各地,雖然在媒體上頻繁發聲,但實際上卻缺乏足夠的經濟意愿和實力組織形成具有政治影響力的集團,或者說至少他們的聲音和影響在實際外交決策中遠遠低于經濟利益集團。
2.中德貿易中的德國利益集團
與德俄關系形成對比的是,中德經貿合作以工業制成品為主,可替代性高、戰略性低,特別是與雙邊政治外交關系關聯度低。因此,與德俄關系中形成強大的經濟利益團體相比,雖然中德經貿合作不斷深入發展,但是在德國國內并未形成穩定的中德關系經濟利益團體。
從機制上看,德國經濟亞太委員會(APA)是中德關系中最重要的游說集團。1993年,科爾總理開始調整對華政策,希望推動德國對華出口,加強德國經濟界在中國和亞太地區的影響。幾乎與德國政府發布《亞洲政策綱要》同時,德國工業協會(BDI)等經濟利益集團參照德國經濟東方委員會促進德俄經濟關系發展的經驗,發起成立了德國經濟亞太委員會,加強協調德國在亞洲的政治經濟利益。然而在起始階段,德國經濟界知名人士卻并不熱衷于該委員會主席職位,以至科爾曾親自出面要求西門子總裁馮皮樂擔任委員會主席。
通過進一步分析中德貿易的集合數據可以發現,近年來中德雙邊貿易結構已經十分相似。機電產品均占向對方出口的40%以上,這表明中國工業企業在一些領域已經成為德國企業的競爭對手。在雙邊貿易中,中德在工業制成品領域的競爭性也逐漸增強,在出口和進口結構中,兩國均表現出以資本技術密集型商品為主、勞動密集型商品為輔的趨同態勢。
隨著技術進步和產業升級,中國企業出口競爭力增強,引起德國國內經濟利益代言人發生變化,那些過去從中德關系中受益的企業變得有所疑懼,而不愿為中國代言。德國企業開始擔心向中國進行技術轉讓,抱怨中國法律制度不完善,特別是批評中國企業缺乏知識產權和法律合同觀念。近年來,德國工商界代表幾乎每年都要向媒體發聲,抱怨中國在這些方面的缺失。而德國經濟亞太委員會在德國總理每次訪華前,都要代表涉華企業向德國總理提交一份“請愿書”,反映德國企業的利益訴求,其中一個長期不變的內容就是要求加強對德國企業的知識產權保護。與此同時,在金融危機和歐債危機背景下,經濟全球化在德國國內帶來的“贏家”和“輸家”差距也更加明顯,中小企業和勞工階層對發展對華經貿合作的擔心增多。由此,德國國內各階層和行業在中德經濟關系中的利益格局變得更加復雜,難以形成穩定的對華政策利益代言人。
一般而言,對外交政策的沖擊可以來自很多方面,各方面沖擊的強度具有顯著差異,因此我們的案例分析選擇德國對華和對俄外交政策,以控制沖擊力度問題。與美國這樣的全球性霸權國家不同,德國對中俄這兩個國家的外交沖擊比較單一,不確定性較大的沖擊主要來自價值觀和意識形態方面。德國對華政策與其對俄政策具有一個重要的共同點,即二者都需要處理經濟目標和價值觀目標之間的平衡問題。穩定的德俄和中德關系都對德國經濟具有重大利益,但俄羅斯和中國又同時是德國輿論經常批評的“不民主”或有“人權問題”的國家,作為西方民主體制國家,德國發展與俄羅斯和中國的關系就經常承受所謂“道德壓力”。因此,自德國統一以來,德國對俄與對華政策所面臨的挑戰均與是否要堅持“價值觀外交”原則有關。然而,德國對俄與對華政策又有一個重要的區別,即“價值觀外交”對德俄關系的沖擊遠不如對中德關系的沖擊大。
1.德國對俄外交:迅速回穩的雙邊關系
縱觀冷戰后德俄關系發展的脈絡就會發現,這其實是德俄雙邊關系發展模式的一種體現,即德俄關系以正常友好的雙邊關系為均衡點,雖然各種變數和突發事件不時沖擊雙邊關系,造成短時間的震蕩,但雙邊關系一旦出現波動,則有德國政要和經濟界人士主動努力修繕雙邊關系,向俄羅斯遞橄欖枝,使雙邊關系迅速重回均衡。在烏克蘭危機之后,雖然德俄關系難以突破西方和俄羅斯之間地緣政治競爭格局的限制,但是與美國等國以對抗為主的對俄政策不同,德國始終尋求的還是“威懾+對話”的雙軌策略,而且在可能的范圍內并不放棄與俄羅斯的實質性經貿合作。
2.德國對華政策:余震綿長的外交沖突
與德俄關系相比,中德關系在經貿合作穩定發展的同時,雙方在價值觀和人權問題上卻屢有沖突。雖然中德兩國在地緣政治上并無直接的利害沖突,也不存在歷史遺留問題,經濟合作的潛力和空間很大,但是德國對華不時實施的“價值觀外交”卻對雙邊關系損害巨大,由此引發的外交危機曾使雙邊關系不止一次跌入低谷。
國家間的經貿聯系與雙邊政治外交關系之間如何相互影響,一直是國際關系研究的重大理論問題。本文借鑒赫希曼分析一國如何戰略性利用他國對本國的貿易依賴,以在他國形成為本國代言的利益集團,從而獲得本國在外交上相對優勢的思路,具體探討了經貿關系是否以及通過何種機制可以發揮政治外交關系的“壓艙石”作用,提出當貿易結構不能在貿易伙伴國內形成愿意付出政治資本以代言本國利益的利益集團時,貿易合作將無法起到政治外交關系的“壓艙石”作用,反之則相反。本文進而比較了經貿合作的“壓艙石”作用在德國與中國以及德國與俄羅斯外交關系中的不同效果。
本文的研究發現,中國和俄羅斯雖然同為德國的重要經貿合作伙伴,并且在政治制度、價值觀和意識形態上與德國的差異也都曾給雙邊政治關系造成沖擊,但“赫希曼效應”在德俄關系中發揮作用,在中德關系中卻基本失效,由此導致德俄雙邊政治關系中存在“壓艙石”,而在中德之間卻缺少一種機制或力量以防止雙邊關系出現劇烈震蕩。據此,本研究不僅對理解和檢驗“相互依賴”、“貿易和平論”和“功能主義”等國際關系理論具有重要意義,而且也有助于解釋國際關系實踐中的“政冷經熱”現象。同時,分析和確定雙邊關系中的“赫希曼效應”,也可為包括處理中美關系在內的中國外交決策提供可資借鑒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