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治村級選舉中的賄選之風

陸華東 秦華江

近些年村級選舉更加規范，但仍存在不同程度的賄選：有的村民用選票換了“一桶油、一袋面”，有的候選人以錢鋪路甚至花費幾十萬元，還有的為拉票提前將村集體資產“許諾”他人。花錢當選的村干部上任后則一門心思加倍把錢撈回來，嚴重影響鄉村治理的效能。

今年6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的指導意見》，要求全面落實村“兩委”換屆候選人縣級聯審機制，堅決防止和查處以賄選等不正當手段影響、控制村“兩委”換屆選舉的行為，嚴厲打擊干擾破壞村“兩委”換屆選舉的黑惡勢力、宗族勢力。

花了幾十萬元身背案底照樣能當選

東部某省一個村主任，曾因盜竊、妨礙公務入獄，后又因賭博被處以行政處罰。然而，他卻通過賄選成功當選。

明知有人賄選，為何無人舉報？“大多數候選人都來自大家族，甚至有人還有黑社會背景，村民不敢說太多。特別是收了錢和禮品的村民，更不愿意說。”一個村民說。

“投一票，一桶油”，“幾十元，一張票”已成一些村選舉潛規則。一個村民告訴記者，他所在的村，賄選較為普遍，不花點錢很難當選村干部。每逢選舉年，村里、鎮里的飯店都是滿的，甚至需要排隊，其中不少都是候選人在“請吃”拉票。

一個村主任候選人告訴記者，他當時為了競選村主任，第一輪就花了5萬元。第二輪選舉前，另一個候選人（上述身背案底的村主任）找到他，以比5萬元更高的價格“買通”他退出選舉。

“我當時算過賬，當村主任，每年最多也就5萬元工資。如果再參與第二輪競爭，得花更多錢，不值。所以，我就收錢退出了。最終，‘買我票的候選人當選村主任，他為此前前后后花了幾十萬元。”

記者調研中了解到，候選人并不會給每個村民都送錢，那樣不僅花銷很大，而且沒有重點。“他們一般會把每個村民小組、特定姓氏的領頭人作為重點拉攏對象，尤其是一些立場搖擺的關鍵村民，有時甚至要花上千元才能拉到一張票。”一個知情村民說。

除了送禮物、送錢，部分候選人還將村集體資產“許諾”他人，“你跟村里有合同糾紛，你幫我當選，我到時候就讓村里故意敗訴，讓你多獲得賠償”；“你選我，到時候村里可以低息借錢給你，甚至你還可以故意拖著不還錢”……

賄選風氣已經成了村里的毒瘤。不少村民已經不再考慮誰當選可以帶領村集體發展，而是看重選票可以換來多少眼前利益。因為前期賄選的緣故，每逢選舉，村民們都想得到點好處再投票。即使候選人很正派，不送點東西，還是沒人選，最后很容易導致候選人爭相賄選，形成惡性循環。

花出去總要撈回來賄選上臺難謀鄉村善治

這些通過賄選上任的村干部，往往無心為村集體謀利益，而是一門心思加倍把錢撈回來，貽害村風民風，成為鄉村治理的毒瘤。

一些村民反映，在普通村子，拉票時候選人往往私下送村民一些米、面、油、煙、酒等禮物，價值50元至100元之間；富裕一點的村，或者感覺上任后能撈錢的村，候選人往往會重金賄選。

“一些城中村、鎮區村、資源富集村，賄選相對易高發。”據知情人透露，那個身背案底的候選人之所以舍得花幾十萬元賄選，是因為當時他聽說村里馬上要拓寬道路，指望當選村主任后能夠承攬工程，撈更多錢。而后來村里沒修路，他就打算收回村里的集體用地，重新發包。

一位基層組工干部反映，對于村支書候選人，這些年審查比較嚴格，但村主任候選人的資格審查，缺乏上級部門明確的文件規定，容易造成一些有案底、有黑社會背景的候選人參選，同時滋生賄選。

對于賄選上來的村干部，村民們普遍沒什么好印象：“愿意花大價錢賄選，當選后肯定要加倍把錢撈回來呀”；“光顧著把選舉時候賠進去的錢撈回來，哪里顧得上給村里人辦實事”；“現在大家對村組織的需求與信任度都在下降，有事情基本不找村干部”……

在這樣的賄選生態中，鄉村治理效果不容樂觀。一些賄選村干部當選后，開山、采石，破壞環境，把村集體資產裝到私人腰包，有的村干部甚至在村委會門口上香拜鬼神。

強組織、嚴監管、提素質根治村級賄選頑疾

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認為，部分農村出現賄選，根源在于基層黨組織力量弱化、村級選舉法律法規沒有嚴格執行、相關部門對選舉過程監督不力。

“現在村級選舉規則已經較為健全，只不過一些地方制度的落實受到人情、利益關系的制約。其實，賄選不難被發現，村里不是鐵板一塊。只要用心監管，很容易及時發現賄選問題。”

東部省份一位基層組工干部反映，賄選問題往往更容易發生在宗族、派系斗爭激烈的軟弱渙散村。

莊德水建議，扭轉部分村級選舉的賄選風，必須強化基層黨組織的能力建設，把好選人用人關，不斷凈化當地政治生態。與此同時，要不折不扣執行既有村級選舉法規、制度，對賄選等違規違紀問題，堅持露頭就打，形成震懾作用。

“還要做好村級選舉的宣傳和引導工作，提升廣大村民的民主法治素質，讓村民知道，選票關系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不能只顧眼前的蠅頭小利。否則，選錯人，村集體和個人利益都會受損。”莊德水說。

基層組工干部建議，當前尤其要嚴格貫徹中央最新文件精神，嚴厲打擊干擾破壞村“兩委”換屆選舉的黑惡勢力、宗族勢力，堅決把受過刑事處罰、存在“村霸”和涉黑涉惡、涉邪教等問題的人清理出村干部隊伍。

同時，全面實施村級事務陽光工程，完善黨務、村務、財務“三公開”制度，形成全程實時、多方聯網的監督體系，織密農村基層權力運行的“廉政防護網”。

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呂德文表示，解決農村賄選問題，須完善基層治理，健全村民自治，加強村級“三資”管理。

“賄選，說到底都是為了利益。如果能大力強化村務監督，嚴格管理村級資產和財務，縮小灰色地帶與牟利空間，候選人賄選的意愿就會大大降低。”

（摘自七一客戶端/《半月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