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冬艷 周學紅 張 偉
(東北林業大學野生動物與自然保護地學院,哈爾濱,150040)
野豬(Susscrofa)隸屬哺乳綱(Mammalia),偶蹄目(Artiodactyla),豬科(Suidae),豬屬[1],是“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之一。野豬分布非常廣泛,除了南極洲外,在世界范圍內均有分布[2];在我國境內,除了青藏高原和戈壁沙漠外,均有野豬分布,且主要集中分布在東北三省、云貴高原、福建和廣東等地區[3]。野豬的繁殖率很高[4],其分布和數量在世界范圍內均呈現上升趨勢,在部分地區甚至達到了泛濫的地步,這一趨勢導致了野豬與家禽、家畜以及人類接觸機率的增加,加劇了疾病傳播的風險,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
在國外野豬泛濫的地區,如美國,每個農場主每年遭受幾千美元的損失,僅2015年整個美國由于野豬造成的農業損失就高達15億美元[2]。在國內,隨著我國環境保護力度的不斷加強,禁止獵捕,天然林保護工程,退耕還林等政策的有效實施,加上野豬天敵數量少等因素,造成我國一些地區野豬種群迅速增長,導致人與野豬的矛盾愈加惡化。野豬傷害居民事件頻頻發生,豬進人退的局面甚至在一些地區出現。人與野豬的沖突主要表現在野豬破壞農作物[5-6],傷害人類和家畜,傳播疾病[7]、影響動植物的豐富度[8]、交通事故[9]等,導致人們反對野豬保護。人與野豬的沖突降低了人類對野豬的容忍度[10]。2018年8月以來,非洲豬瘟疫情在我國擴散,并且出現了野豬非洲豬瘟疫情,使得疫情跨地域、跨種群傳播風險加大。人與野豬的矛盾進一步激化,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因此解決人與野豬沖突問題至關重要。
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對野豬的研究主要包括野豬的生境選擇與利用[10-11]、種群生態與行為[12-13]、分子遺傳學[3,14]、食性分析[15-16]、資源開發利用[17]、野豬豬瘟研究[18]、危害機制與防控研究[19-20]等方面。系統綜述野豬與人沖突管理與實踐的研究很少。本文綜述野豬與人沖突管理的研究進展與實踐。
人與野豬沖突的類型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野豬對農作物的破壞以及造成的經濟損失是目前人與野豬沖突的主要矛盾[5-6]。野豬對農作物的破壞巨大且廣泛。玉蜀黍(Zeamays玉米)和大豆(Glycinemax)等是野豬破壞的主要農作物[21]。在意大利地中海撒丁島東北部地區,2006—2012年由野豬破壞農作物造成的經濟損失達483 982歐元[5]。在波蘭,2011—2013年野豬破壞的農田總面積達1 000.4 hm2(1 365例);對農民的補償金額達432 600歐元[22]。我國是農業大國,且大部分地區經濟落后,當地農民以種植農作物為生,野豬經常出沒,破壞農作物,導致許多農民莊稼顆粒無收,嚴重影響當地農民的生活。據現有的文獻,在吉林琿春部分地區,2012—2013年共發生野豬危害事件1 076起,危害面積518.83 hm2,政府對當地農民的補償金額達363.22萬元[19]。
隨著野豬與人類接觸機會的增大,野豬傷人事件時有發生。同時,野豬還是各種病毒的攜帶者,容易傳播偽狂犬病、豬布氏桿菌病、豬流感、細螺旋體病等傳染性疾病,危害家畜甚至人類的生命安全[7,23],尤其是非洲豬瘟的爆發。在野豬泛濫的歐洲地區、俄羅斯以及衛生條件較差的非洲地區,豬流感都非常嚴重[24]。自2018年8月在遼寧省沈陽市發生我國首例非洲豬瘟疫情以來,非洲豬瘟疫情嚴重,并出現了野豬非洲豬瘟疫情。由于野豬活動路徑復雜,野豬數量增長速度較快,不易受人為控制影響,如果非洲豬瘟在野豬種群中持續蔓延,與家豬交叉感染將大大增加防控難度。
野豬以地上和地下植物為食,由于野豬在尋找食物時具有拱地行為,會破壞草地、破壞樹木的根部導致樹木死亡,影響植物的生長與生存;還會增強土壤侵蝕率,因土壤擾動導致植物死亡,影響幼苗生長,從而危害草地、森林植被等其他生境[8];野豬還會捕食小型脊椎動物和無脊椎動物、與本地物種競爭等[25]都會對動植物群落結構和動態產生較大影響。
近年來,隨著城市綠地空間的加大,為野豬等野生動物提供了棲息地,導致城市野生動物急劇增加,據研究表明全球有60多個城市野豬種群數量過剩[26],頻繁發生由野豬引起的交通事故[9]。
人與野豬沖突的根本原因在國內外并不相同。國際上,如美國、新西蘭、德國、波蘭和意大利等地域面積較大、人口相對較少的國家,野豬由于生態環境較好、繁殖速度快、天敵少等原因,具有較大的生存空間,同其他入侵物種一樣,呈現泛濫的趨勢[27]。同時,溫和的冬季、植樹造林、作物生產的加強、補充飼料和野豬對獵捕壓力的補償性種群反應等,提高了野豬的生存率,也可能是野豬種群增長的原因[28]。
而我國造成人與野豬沖突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人口的增長占用野豬的生存空間,隨著人口的日益增長對環境資源的需求也越來越大,新的資源需求無法滿足,人類的活動逐漸向野生動物棲息地推進[29]。二是土地利用方式的改變,在部分地區,由于人類過度開發森林資源侵占了野豬原始的棲息地,限制了野豬的活動范圍,導致野豬的食物資源匱乏,野豬被迫進入新的地區尋找食物[23]。三是野豬種群數量的增長,由于野豬的繁殖率和幼仔的成活率都很高,野豬平均每胎產仔6—8頭,最多能達到14頭,14—18月齡達性成熟[4]和近年來由于我國環境保護力度的不斷加強、禁止獵捕、天然林保護工程、退耕還林等政策的有效實施,再加上野豬的天敵如虎(Pantheratigris)、豹(Pantherapardus)、熊(Ursidae)和狼(Canislupus)等野生動物種群數量少,使得某些地區野豬的種群數量劇增[10],導致人與野豬接觸的幾率增加和沖突日益加劇。
預防和控制人與野豬之間的矛盾沖突有很多種策略,但目前所有的預防和控制策略都只能最大限度地減少野豬活動造成的損失。近年來,國內外專家學者對人與野豬沖突管理與實踐做了很多工作。總體而言,目前開展人與野豬沖突管理策略研究進展與實踐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人類與野生動物的沖突是一項重大的保護挑戰,而對野生動物造成的損害進行賠償是一種廣泛使用的減輕這一沖突的經濟手段[30]。損失補償一方面可以提高當地居民對野生動物的容受性,另一方面還可以平衡保護野生動物的成本和效益[31]。針對野豬造成的損害,目前許多國家都用這一策略緩解人與野豬的矛盾沖突。
印度是野豬危害比較嚴重的國家,印度政府為人與野生動物沖突提供了經濟補償,作為在保護生物多樣性的同時促進人類安全的政策解決方案。但是經過研究發現,補償政策未能協調保護和發展之間的關系,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對動物的關注忽略了人與野生動物互動的生計成本,即對社區與國家之間“可接受的”保護成本構成分歧;二是政府官僚控制著補償過程,這種模式與地方層面的環境治理高度協商和互惠的性質不一致[32]。在意大利的自然保護區,每年17%的預算都用于對農場主的補償,然而這并沒有減少當地居民與野豬的矛盾沖突[33]。
在我國,對于野生動物致害補償的問題,《野生動物保護法》第十九條規定:因保護本法規定保護的野生動物,造成人員傷亡、農作物或者其他財產損失的,由當地人民政府給予補償。具體辦法由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制定。有關地方人民政府可以推動保險機構開展野生動物致害賠償保險業務。有關地方人民政府采取預防、控制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造成危害的措施以及實行補償所需經費,由中央財政按照國家有關規定予以補助。而目前在補償野豬與當地居民的損失方面,只有北京、吉林、陜西、云南、西藏、安徽、甘肅、青海等少數省(自治區、直轄市)制定、實施了該省(自治區、直轄市)關于重點保護陸生野生動物造成的人身財產損失補償辦法,對因野生動物造成的人身財產損害,由當地政府予以補償。在實踐的補償中,如張鳴天對吉林琿春地區野豬危害損失補償調查發現,當地政府對于因野豬活動造成的農作物損害、家畜受傷或死亡以及人身傷害(包括傷殘和死亡)按照相應的社會經濟價值標準給予補償;然而大部分采訪者反映根據這樣的補償標準,補償金額過低,不能彌補損失[19]。李祎斌等對吉林琿春地區野生動物(包括野豬)肇事補償調查發現,超過一半的采訪者表示不滿意當前的補償,主要由于補償資金到位周期長、并且無土地使用證的農田沒有補償等[6]。因此,由于補償金額有限等問題,不能完全地彌補人們的經濟損失,難以發揮積極的作用。
獵捕是野生動物管理的手段之一,科學合理的獵捕對野生動物種群會起到調節作用[34]。根據最大獵取密度原理,即環境所能維持的可以產生最大持續獵取量的動物密度,這一密度水平往往只有維持密度的一半;而達到此密度時的動物質量和生境質量都是比較好的,這一容納量密度需要通過獵捕來完成[35]。獵捕的目的是通過減少野豬種群數量緩解人與野豬沖突,大多數國家都采用獵捕的策略來減少人與野豬的沖突。對于一些島嶼或者隔離地區,如夏威夷島等,野豬是作為外來物種并且泛濫成災,導致一些保護區內的本地物種如烏龜、珍稀鳥類等瀕臨滅絕,在這些地區進行野豬種群控制,其主要目的是徹底地清除野豬。對于大部分野豬是本地種的地區,他們的主要目的是控制野豬的種群數量,減緩人與野豬的矛盾。因此根據目的不同,各個國家或地區的研究方案及控制策略也明顯不同。圖1為控制策略的框架圖(徹底清除:指清除部分地區的小種群)。
美國的野豬管理是通過野豬管理機構和公眾以野外獵捕的形式實施,并且各個州的規定不同,如在野豬種群泛濫的州,野豬獵捕的季節和配額幾乎沒有限制。如得克薩斯州,有超過200萬頭野豬的報告,并且每個縣都有野豬,這使得野豬在這個州的種群泛濫[36],為了穩定野豬數量,得州70%的野豬數量必須每年清除掉[37]。在美國由于很多地區地面寬闊,沒有遮蔽,在野豬種群密度較高的情況下通常會采用直升機獵捕的方式,這樣的效果比較好,并且殺死每頭野豬的花費代價較低[27]。

圖1 控制策略框架圖Fig.1 Frame diagram of control strategy
研究表明在過去40年中,歐洲野豬種群數量在增加,其增加的原因主要與其高繁殖率,缺乏大型捕食者,植樹造林,氣候變化,補充飼料和歐洲狩獵減少等有關[28]。Quirós-Fernndez等認為獵捕能夠降低野豬的種群密度,還能為生態系統和社會提供重要的服務[38]。Gonzlez-Crespo等在對地中海城市周邊野豬種群管理策略進行評估時發現,減少野豬種群數量最有效的策略是選擇性的清除幼齡野豬(<1和1—2齡)[39]。
在我國,由于野豬種群數量的增長,造成了人身及財產的損失,為了對野豬進行種群調控,緩解人與野豬沖突,《野生動物保護法》規定可以獵捕野生動物,但需要依法取得相關部門核發的狩獵證,并且需要限額獵捕。據報道,部分省份和地區開展了野豬獵捕行動,如浙江省林業廳、省公安廳2006年聯合組織開展集中獵捕野豬專項行動,江西省從2006年開始實施限額獵捕野豬行動。近年來,安徽、湖北等地也開展了獵捕隊獵捕野豬的行動。有研究表明在發生野豬毀壞農作物事件時,當地居民表示贊同通過獵捕的方式減少野豬種群數量,緩解人與野豬沖突[10]。
控制野豬種群數量是否可以減少豬流感等疾病的爆發一直是目前世界上研究的熱點問題。有研究表明獵捕可以控制野豬豬瘟的爆發,彈性的野豬獵捕策略可以根據野豬的密度和野豬豬瘟的傳播等進行調整[40]。
由于野豬屬于“三有”保護動物,不能隨意獵捕,因此在獵捕時需要在相關的法律法規和程序批準的情況下進行有組織、有計劃的獵捕,相關政府部門需要對野豬的獵捕量、性比、獵期、地點等進行明確的規定。
除了損失補償和獵捕外,目前緩解人與野豬沖突的還有其他策略,比如設置障礙物[41]、改變種植結構[42]、干擾技術[43]、移民搬遷[44]、投食及補飼、生物防控法[19]、開發生態旅游區[45]等策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人與野豬之間的矛盾沖突。
設置障礙物的作用主要是限制野豬通過,包括傳統的圍墻、溝渠、籬笆和現代的圍欄、鐵絲網、電網、鐵鏈等[41]。設置障礙物是比較常用的方法,然而,設置障礙物的建設成本和維護成本都很高,而且往往達不到預期的效果,預防和控制的效益可能低于作物的價值[46]。有研究表明電圍欄只在播種期和灌漿期有用,并且電圍欄只是把野豬的破壞從圍欄內轉移到了圍欄外面,不僅沒有起到控制野豬對農作物破壞的作用,還可能導致破壞頻率增加[47]。
改變種植結構主要是種植作物的種類與種植地點的改變,由于被野豬危害的農作物大多種植在林緣、林間和山坡地區[42],因此可以在這些地區種植野豬不喜食的作物,如毛狀農作物等[48]。在許多地區干擾技術是減緩人與野豬沖突的主要方法[49]。干擾技術包括視覺、聽覺和嗅覺干擾等,干擾物包括傳統的聲、光、火以及現代的警報器、燈光、電子聲音干擾器、煙火和丙烷爆炸物等,以及人類和犬類的巡邏看守等[43]。如果使用得當,有助于驅趕野豬。然而研究表明傳統干擾物對野豬危害的防控效果只在開始階段有效,野豬習慣后就不再起作用[49]。
移民搬遷是將當地居民從野豬活動頻繁、危害嚴重的地區遷出,減少接觸野豬的機會,緩解當地居民與野豬的沖突[44],然而,研究表明移民搬遷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人與野生動物的矛盾沖突,但是也可能引發新的社會與經濟問題[50],如存在移民搬遷的居民重新回到原始居住地的現象。投食及補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護農作物,以減少野豬對農作物的危害。但是研究發現目前在一些國家,人工投食是導致野豬種群數量增加的主要原因之一[28]。
生物防控法主要是利用天敵對野豬的危害進行防控,通過放置虎的糞便和播放虎的聲音在野豬危害嚴重的地區進行防控,在吉林琿春地區利用東北虎(Pantheratigrisaltaica)的糞便、聲音對野豬危害進行防控,結果表明防控效果顯著,但是利用東北虎的糞便和聲音的防控效果顯著與東北虎是野豬天敵且琿春地區存在東北虎有關[19]。而對于其他沒有東北虎出沒的野豬危害嚴重的地區,此種方法可能無效或效果不顯著。另外,在遭受野豬危害的部分地區可以開發生態旅游區,以減少當地經濟對農業的依賴[45]。近年來,涌現出了新的緩解人與野豬沖突的策略,如太陽能警示燈[51]、MaxEnt生態位模型預測人與野豬沖突的風險分布[52]等。
綜合中國目前的情況來看,野豬泛濫的區域林地較多,“野豬——人”矛盾越來越嚴重,農民經濟承受能力仍較弱,較為適用的電網、圍欄等策略經濟成本仍較高,目前并不適用,合法規范的獵捕仍是較為經濟、有效的緩解人與野豬沖突的策略。因此建議成立專業的獵捕隊對野豬進行獵捕,同時與野生動物致害補償辦法相結合,妥善解決人與野豬之間的矛盾沖突,促進人與野生動物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