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錦瑟
貝阿呂說:詩在上帝的房間里誕生
我猜房間堆滿布娃娃與積木
她端坐其間,清澈中帶著神秘
像一個正在完成的隱喻
這是神話破滅后新的容身之所
——天堂尚需堅實的石料
“從煙霧中取出光,從糞堆中取出玫瑰”
我們贊美。如同創造
一座塔刺向天空
一座塔把自己想象成塔刺向天空
它似乎想刺穿什么。它不知道
時間的腹腔里,銀河系是消化中的
白色橢圓形餐盤
天空布滿深藍的舌苔,緩緩釋放著安定
在人類的顫栗中
宇宙深處的引力被塔尖重新獲取
大雪紛飛,如同神的語言
無遮蔽地顯示
此刻“我”是不存在的
笛卡爾的蘆葦已在詩學的曠野消失
深埋得以復現,打破邏輯與經驗
——而時間之外
博爾赫斯正在迷宮里豎起另一條道路……
大雪紛飛,如同神的語言
當世界分裂為碎片之時,你來到了
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
世界變得好有愛
愛因斯坦卻說它是不存在的
“同種物質之間不會產生吸引力”
這只是時空扭曲造成的一種錯覺
人類的孤獨呈橢圓形
在宇宙的深處
一意孤行的星體享受單人房的快樂:
原始的火焰、潮汐
與大氣層的摩擦聲
霧中花園正緩緩死去
——它艱難地吐出亭臺與小徑
據說金魚只有七秒鐘記憶
每隔數秒就自動完成一次格式化
而遠方消融中的冰山,此時如獲新生
早已忘卻最初的形狀
“凡是屬于個人的東西都會很快消失”
人間不便歸來,只合歸去
江山至窮處,呈現死亡的美學
如同絕壁愛上深淵
亡國之音有大美
那么《富春山居圖》與元青花呢?
垂直是一種視角,也是一種維度
當夜幕降臨,世界闃寂
靈魂互道晚安,墓碑與塵世構成直角
——在她嶙峋的鎖骨上,野菊花靜靜地開放
春江鴨常有,而華倫夫人不常有
偉大的盧梭在懺悔
全世界都在聆聽他黃昏的低泣
某些時候,盧梭、肖邦和里爾克是同一個人
華倫、喬治·桑和莎樂美是同一名字
塞納河水暖。歐洲文藝復興大業自沙龍伊始
“身體才是通向宇宙的開口”
先驅者在細浪中穿行
想象中的空山適合溫讀
陌生感來自鳥語帶來的歧義
它的萬千溝壑
恰同高起的風完全重合
我在多雨的蜀地
以語言的大理石打造烏托邦
你在輪回過的楚國,慣用直覺還原世界
尼采說:“詩,是將生活引向新的早晨”
現實主義的荒原上
你的車轍一直在異域的黑夜里延伸
漢語中筑塔的人偏好抒情
將已封口的字眼揭開,拒絕象征
而想象是另一種現實:
皖南某小鎮變形為立體主義的桃源
但你不是陶淵明,不是黃藥師,從不自居于一端
你說長安雖樂,不如故居
你說桃花即少年
金字塔的結構不可言說
神秘的黃金分割線,印證其穩固性
討生活的人俯身道德的梯田
貢獻出美學邊際
階級:一杯難以調和的雞尾酒
曼杰斯塔姆說:“革命起源于星際的饑餓
詩人在太空中播種麥粒”
——如你所愿,他們已自行放逐于理想國外
而直覺來自宇宙波瀾嗎
每次伸手
都能接過天空遞來的麥穗?
我們為首拍黑洞照片而歡歌
為巴黎圣母院高高的塔尖
大火中墜落哀嘆
——愛如此偉大,又如此渺小
超驗主義的手無處不在
這讓我想到《圣經》,有關巴別塔的記載
想到人類未知的命運
“一朵花的美麗在于它曾經凋謝過”
時間是圓的。而非線性
暮春的原野上,不斷增長的蔥綠
仿佛bra*
加重了瑪利亞的青春期
* 注:bra,英文,文胸。
在人類歷史上首張黑洞照片
全球發布時
我正痛苦地寫一首詩
當看見電視里,明亮光圈內
巨大陰影的瞬間
我恍然獲悉詩歌創作的全部秘密:
藏起光
藏起
你真實想說的深淵部分
隱于綠林。更多的隱逸鄉野
在體制外繁衍生息自成一體
不為人類歡呼
它們過著理想中的生活
享用肥美多汁的昆蟲,甘甜的溪水
遼闊天空與無盡的濃蔭
它們就快要舍棄肉身
從本質上繞過老子和莊子,接近神
“蘋果園正下著一場蓬勃的雨”
他養蘭,研習茶道,臨摹八大山人
中年的山水惜墨,他每天搬運一點
還生活以顏色——
讓水鳥和魚冷著眼,觀瓜熟蒂落,日上中天
他采陰補陽,用腰圍丈量生死。午后允許有蟬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