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顯著不足情形下債權人利益的保護

■吳芋潔/四川省社會科學院

自2013年12月28日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六次會議，審議通過了修改我國《公司法》的決議，這次修訂將公司注冊資本實繳制改為認繳制（特殊性質的公司繼續(xù)適用實繳制），并取消了最低注冊資本限額。這一舉措降低了公司設立的門檻，激發(fā)了市場的活力，部分減少了實繳制下的抽逃出資，虛假驗資等問題，但也直觀反映了一些問題，例如認繳制相對實繳制可能會降低對于保障債權人利益的效果；認繳制下滋生的“皮包公司”“巨人公司”“侏儒公司”進入市場中將會在實際上增加交易風險，也增加了交易雙方的注意義務。

一、“資本不足”的界定

在認繳制中公司設立時的注冊資本額沒有任何限制，就存在兩種資本不足的情況：一是公司認繳的注冊資本與公司生產經營所需不符；二是公司認繳的注冊資本在約定時間內沒有繳足，也包括出資不實或者抽逃出資。就股東出資不實或者抽逃出資的情形，已經有明確規(guī)定股東需要在未出資范圍內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而就前一種資本不足的情況尚且缺乏規(guī)定。如何認定一個公司需要認繳多少資本才能滿足公司生產經營所需這一點十分困難，市場、公司經營范圍的變化，人的主觀都會影響判斷，無法得出一個量化的標準，法律也無法進行規(guī)定。不過在認定公司資本不足上，可以從公司注冊資本制度的價值取向上來考慮。

《公司法》設定公司注冊資本的意義主要在于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公司在進行商業(yè)行為時，交易相對人衡量公司實力最直觀的依據是公司的注冊資本。根據《公司法》對公司債務承擔的規(guī)定，對債權人存在兩重保障，首先是公司的財產，其次是公司股東認繳的出資。因此設計注冊資本這一制度意圖應該在于在公司無法清償債權人的時候，設立公司的股東應當對公司經營失敗，資不抵債在一定范圍內承擔責任，股東對公司認繳的出資額就是股東對于設立公司所愿意承擔責任大小的衡量。從這個角度上看來，公司的注冊資本制度，體現了股東對于公司經營結果承擔責任的態(tài)度。那如何衡量公司資本，就應當體現的是公司經營規(guī)模、社會影響的大小，和股東就此承擔的責任的大小是否配比，以及股東是否有為設立一個公司并進行商業(yè)行為的決定投入足夠的資本。

“資本顯著不足”應當是作為嚴重的資本不足的情形，是公司的資本與經營風險明顯不相配比的情形。在對顯著不足的判斷上，還是應當結合公司的實際經營規(guī)模和財務指標，不僅包括資產負債指標，還應包括公司的償債能力，債務狀況以及債券、保險、擔保等。對資本是否顯著不足的判斷標準不是一個簡單的分類量化就可以完成，更難以用法律進行規(guī)定，只能通過與市場上同行業(yè)和類似公司之間的比較以及專業(yè)的評估人員來判斷。

二、資本顯著不足的影響

《公司法》對資本顯著不足沒有相關的規(guī)定，因此公司債權人無法直接援引法律來對債務人因資本顯著不足而不能清償債務尋求救濟。“侏儒公司”的出現，也是由于股東因為缺乏規(guī)制而規(guī)避公司經營風險和經營失敗對自己造成的損失。但是公司資本不足不僅對公司債權人，而且對市場和公司本身都有負面影響。

（一）對公司的影響

設置一個很低的注冊資本確實能使公司股東免于對公司經營失敗承擔責任，但是對交易相對人來說，就算公司經營狀況良好，資產充足，但是如果牽涉進標的額巨大，或者關系復雜的交易中，對方很大可能會因為公司注冊資本低而對公司的誠信情況或者是參與市場經營活動的誠意產生懷疑。同時，交易對方還需花費更多時間和金錢以確認公司的真實經營狀況和資產狀況，不利于公司的效率和效益，對于公司經營反而是一個障礙。

（二）對市場的影響

完全的認繳制，不設置最低注冊資本限額確實有助于促進市場活躍，但是如果不相應的對債權人的保護措施進行補充規(guī)定，導致市場中注冊資本過低的“侏儒公司”數量過多，對于整個市場來說，將對提高交易雙方的交易成本。由于沒有股東出資額的保障，花費大量成本核查公司資產狀況必然不利于整個市場的效率和效益。也可能因為欠缺股東出資的保障而導致“侏儒公司”難以獲得交易機會，也不利于市場的發(fā)展。

（三）對債權人的影響

債權人對公司的資產狀況和信用狀況必定十分關心。如果公司注冊資本很低，資本不足，債權人的債權只能由公司公司財產為限清償，很多情況下，破產清算公司的債權人都無法得到保障，這對他們來說是極大的威脅。

三、債權人利益的保護

在《公司法》認繳制下，對公司初始資本的要求弱化了，對債權人利益的保護也相對降低。此種情況下，需要采取什么樣的手段加強對債權人利益的保護，保證交易的穩(wěn)定性，是值得探究的問題。

（一）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

2013年《公司法》將“實繳制”改為“認繳制”后，法人人格否認是否依然可以應用到資本顯著不足的情形這一點上引發(fā)了廣泛的討論。雖然“認繳制”取消了對于最低公司注冊資本的規(guī)范，但事實上公司設立中的“資本顯著不足”情形并未消失。股東對注冊公司設定一個極低的注冊資本額，本身就有濫用有限責任的主觀惡意，行為本身就是利用有限責任制度設計而逃避債務的承擔，本質上是利用股東身份，對經營失敗的債務的逃避，應當也屬于濫用股東權利的行為。如果這個行為導致了債權人利益的損害，也應當可以援引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對股東進行追責。許多學者認為繼續(xù)對“資本顯著不足”情形適用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在實踐中存在許多問題，難以實現。針對這個反對觀點，我們應該正視我國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制度建設尚不健全的現狀，以及對于“資本顯著不足”這一情形的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在實踐中存在的障礙，但同時我們不能因此否認這一情形可以適用法人人格否認制度，而應該探求如何構建規(guī)則制度，如何將這一救濟措施用何種方法何以切實運用在實踐中，而不能因此否認這一救濟途徑。

（二）加強公司信息公示要求

介于認繳制降低了對公司成立初始資本的要求，債權人和交易雙方對公司資產狀況、經營狀況和征信狀況的了解要求都增加了。對于公司的資產狀況最為直觀的了解就來自于公司注冊資本額的大小，但對于注冊資本極低的公司來說，債權人通過注冊資本額無法進行有效的判斷，再對公司資產狀況的了解需要花費一定的成本，因此，公司及時對自己的經營狀況和資產狀況進行披露是很有必要的。首先，工商登記機關應當合理運用強制措施，對企業(yè)每年的自身信息的登記和披露做出規(guī)定，便于債權人掌握公司的實際運營狀況。對非上市公司應當就公司信息公示設立一個公示平臺，對公司信息披露做出強制性的要求，這些信息應當包括至少公司的出資信息，即包括股東基本情況、認繳的數額、股東約定的責任范圍、注冊資本總額；公司資產情況，包括公司資產類目、評估價值、擔保情況等；公司信用信息，包括公司的涉訴狀況和違約情況等。在對這些公司信息進行充分披露的基礎上，交易相對人和債權人可以對公司實際情況有相對準確的把握，不僅有利于債權人利益的保護，也有利于公司在公眾監(jiān)督下誠信經營，有利于公司的發(fā)展，也便利監(jiān)督機關的監(jiān)管活動。其次，應當加強對企業(yè)信用情況進行監(jiān)管，運用互聯網技術構建企業(yè)的征信系統，并對失信債務人進行及時的披露，建立“黑名單”制度，讓債權人能有渠道查詢到企業(yè)的信用情況，讓交易相對人有進行風險管理的基礎。最后，應當鼓勵公司主動披露信息。公司對自身經營信息的掌握最為全面真實，如果公司自身就有相對健全的信息披露系統，這對債權人和交易相對人以及監(jiān)管者來說最便捷的信息獲取方式。鼓勵公司進行信息披露的意義重大，不僅是對公司治理制度的完善，還能敦促公司履行其社會責任。

四、結語

2013年《公司法》的修改在提高效率、活躍市場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還須注重對于債權人和交易相對人的保護，加強交易風險的防控，為交易安全提供一定的保障機制。這一制度的變革對相應的其他公司法制度也帶來了一定的影響，在相應制度設計和修改上，立法機關需要考慮制度的影響和公司法的基本價值，以完善公司法律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