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記憶（組詩）

◇道吉交巴（藏族）

老房子

在談論老房子的時候

我們總要擺出一副

沉迷于歷史紋路的凝重感

是啊，這一個世紀熏染的

油松板金色的紋路

正是記錄家族風云動蕩

漸行漸遠的族譜

老和尚

一半袈裟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

另一半披在內心深處另一個自己

八十歲高齡的他逢酒必醉

每一次酒醉必開懷大笑

在一個清晨，他雙手合十

面目慈祥——

有人說他笑了一夜

有人說他哭了一夜

關于此，他的家人緘口不語

河流

我們追本溯源

將部落的發展史

歸功于一條無名的河

河水流淌啊

將故鄉沉于河底

光芒閃爍

河水流淌啊

將夢想載向遠方

一生浮萍

卡毛

我愿把所有的花朵

都命名卡毛

春天生長

夏天開花

秋天結籽

冬天，我就像懷念你

懷念所有匆匆盛開過的

——花朵。

哥哥

你說夢在遠方

就遁入風暴

你卷起所有的痛楚

以風的姿態遠離故土

貧瘠的土地越發貧瘠

你從遠處捎來雨水

年邁的父親啊

又將院角的土松了松

積雪

每去世一個人

山巔的積雪就厚一寸

08 年的某一個冬夜

我們驅車回家

滿山積雪

像極了爺爺親手縫制的皮襖

每每看到雪山啊

心里就萌生出無法言喻的溫暖

風吹過牧場

鷹飛抵扎嘎牧場

翅膀卷起流浪的風

一百首牧歌泛白

沒入羊群

在黃昏的炊煙深處

聽聞牧場，再一次寂寞

路過天葬臺

天高云淡

遺忘在白云深處的翅膀

寂靜安詳

一條蜿蜒向上的路

反復打量生而向上的高度

車過山岡

在回首的間隙

我看見云

幻化出眾生之相

在天空飛翔

夜

為了兌現白天許下的諾言

我懷揣戒指和石頭

潛入夜色

我要把戒指套在

某一根滾燙的無名指

石頭扔給像我一樣

潛入夜色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