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70年我國高校招生制度的改革與發(fā)展

韓亞菲

摘 要：新中國成立70年來，我國逐步建立了基于考試選拔制的高校全國統(tǒng)一招生制度，雖然這一制度在“文化大革命”（以下簡稱“文革”）期間遭受重創(chuàng)，但自1977年恢復“高考”以來，歷經改革開放后的恢復發(fā)展階段，基于考試選拔制的高校招生制度不斷改革完善。其中，“新高考”改革是我國自恢復高考以來最為系統(tǒng)全面的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凸顯了高校招生制度改革發(fā)展的方向：擴大高校招生自主權;綜合評價、多元錄取，引導中學實施素質教育;科學選才兼顧社會公平。

關鍵詞：新中國成立70周年;高等學校招生制度;考試選拔制;“新高考”改革

高等學校招生制度，是指高等學校招收、錄取新生的政策、條件、辦法等的總稱[1]。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高等學校招生制度的改革與發(fā)展經歷了新中國成立后逐步建立基于考試選拔制[2]的全國統(tǒng)一招生制度的初創(chuàng)發(fā)展階段、“文革”期間的中斷挫折階段、改革開放后的恢復發(fā)展階段以及黨的十八大以來的改革提升階段，逐漸形成了較為完善的具有中國特色的高校招生制度。

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初創(chuàng)與發(fā)展：建立基于考試選拔制的全國統(tǒng)一招生制度

新中國成立初期，為實現教育上的平穩(wěn)銜接與過渡，執(zhí)行“暫維現狀，立即開學”的方針，除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等少數幾所高校實行非實質性的聯(lián)合招生外，當年全國絕大多數高校仍沿舊制，實行單獨招生。[3]

1950年5月26日，教育部發(fā)布了新中國第一份高校招生考試文件《關于高等學校一九五零年度暑期招考新生的規(guī)定》，標志著新中國高校招生制度正式開始實施[4]。該文件規(guī)定了招生高校的種類、考生報考資格、考試科目、考試日期、錄取條件，明確了中央人民政府統(tǒng)一制定全國高校招生錄取政策的職能[5]。同時，授權各大行政區(qū)教育主管部門根據實際情況自行決定考試和錄取的具體實施體制，可以“全部或局部高等學校聯(lián)合或統(tǒng)一招生”“如統(tǒng)一招生有困難時……允許各校自行招生”[6]。這項規(guī)定的主要意圖是促進高等學校招生的統(tǒng)一性和規(guī)范化[7]。

1952年，在總結大區(qū)聯(lián)合或統(tǒng)一招生經驗的基礎上，開始實行全國統(tǒng)一招生制度，這是中國當代高校招生考試政策一次里程碑式的進展[8]。全國統(tǒng)一招生制度由教育部（高等教育部）會同有關部門制定全國統(tǒng)一的高等學校招生方針、政策、計劃、辦法和有關規(guī)程;組織進行每年一次的高校入學統(tǒng)一考試，全國統(tǒng)一命題，統(tǒng)一規(guī)定報考條件、考試科目、政治審查標準、健康檢查標準、考試日期及錄取新生的原則;各地區(qū)按統(tǒng)一規(guī)定，結合當地具體情況，分別辦理報名、考試、政治審查、健康檢查、評卷和錄取（除1952年和1953年實行全國集中錄取外）等工作。藝術、體育院校及以面向中國香港、中國澳門、中國臺灣招生為主的院校實行單獨招生。

這一時期的錄取標準：保證政治質量，結合學業(yè)、健康條件，擇優(yōu)錄取。1962年，改為按照考生成績的高低和考生報考志愿的順序，從高分到低分，分段錄取。1964年，高校開始對工人、貧下中農及其子女、退伍士兵、勞動知識青年開放，招生制度采取推薦與考試相結合的辦法，當他們的考試成績達到所報考學校的最低要求時，優(yōu)先錄取。1965年，則要求高校對政治思想好的應屆高中畢業(yè)生、產業(yè)工人、貧下中農、烈士子女和學生干部，當他們的考試成績與其他考生相近時，優(yōu)先錄取。[9]

伴隨著全國統(tǒng)一招生制度的確立，1953年正式出臺了政審制度，在隨后幾年政審變得日趨嚴格。1957年至1964年，因“反右”斗爭、教育革命的潮流，高考中政審出現了嚴重的偏差，1965年參加考試的學生則被直接劃分為工農子弟和剝削階級子弟兩個部分。在階級斗爭擴大化的誘導下，利益群體通過高考政審不斷擴大被排斥的人群，而這種對高考權利的獨占心態(tài)，最終演變成“高考‘正途與保送、舉薦模式”之間的矛盾[10]。

“文革”期間的中斷與挫折：取消入學考試，實施“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學校復審”的招生辦法

1966年至1976年，新中國成立后創(chuàng)立的全國統(tǒng)一招生制度中斷了。其間，1966年至1969年未招生;1970年至1976年實行“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學校復審”的辦法，取消入學考試，且限定招收具有2年以上實踐經驗和相當于初中畢業(yè)以上實際文化程度的工農兵入學[11]。

“文革”正式開始后，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布《關于改革高等學校招生工作的通知》[12]，決定高校招生取消考試，采取推薦與選拔相結合的辦法，并將招生工作下放到省、市、自治區(qū)辦理。由于全面興起的“文革”，實際上在1966年至1969年停止了招生，該通知中的招生辦法未能實施。

1970年6月27日，中共中央發(fā)出《關于北京大學、清華大學招生（試點）的請示報告》的批示，該請示報告的招生辦法是：實行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和學校復審相結合的辦法。[13]1971年和1972年，全國高?；旧鲜前凑者@種辦法進行招生的，但這種招生辦法僅僅兩年就暴露出兩個嚴重的問題：一是工農兵學員的文化基礎相當差;二是“走后門”成風，“關系生”普遍存在[14]。隨后國務院批轉了國務院科教組《關于高等學校一九七三年招生工作的意見》，提出要“重視文化考查”。但文件下發(fā)后，發(fā)生了著名的“張鐵生交白卷事件”。此事被“四人幫”利用并被上升到教育戰(zhàn)線“兩條路線、兩種思想斗爭的一個重要問題”，從此，文化考查便被基本廢止了[15]。“文革”中還有一種“三來三去”的招生形式—（公）社來（公）社去、廠來廠去、哪來哪去。具體到招生辦法，即學生由社隊選送，畢業(yè)后回到原選送社隊當農民。[16]

“文革”期間“推薦與選拔相結合”的招生辦法在實踐中存在嚴重的弊端。首先，影響了教育公平，出現了諸多“走后門”現象，這種社會關系競爭和幕后交易導致社會不公平和教育機會不均等[17];其次，廢除統(tǒng)一考試后教師和學生失去了動力，導致中學教育質量下滑和高校生源質量的下降，進而造成高等教育質量下滑;再次，高考制度被廢止導致大量學生被剝奪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十年間“高等院校和中專學校少培養(yǎng)了幾百萬專業(yè)人才”[18]，造成了人才匱乏和人才斷層的現象;最后，對原高考制度“智育第一”的極力批判，初、高中畢業(yè)生被要求“上山下鄉(xiāng)”以及“讀書無用論”的盛行等，都給高等教育事業(yè)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改革開放后的恢復與發(fā)展：恢復“高考制度”，完善招生辦法

1977年10月21日，在全國高等學校招生工作會議上確定并經國務院批準，廢除了“推薦與選拔相結合”的招生制度，由各地統(tǒng)一命題，組織考試，從而正式恢復了高考制度[19]。自1977年恢復高考至1985年，基本沿用“文革”前的高校招生政策，其間略有微調。[20]

1985年，《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指出，要“改革大學招生的計劃制度”“改變高等學校全部按國家計劃統(tǒng)一招生”。[21] 1987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暫行條例》規(guī)定，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分為國家任務、用人單位委托培養(yǎng)、自費生三種計劃形式。對工作與生活條件比較艱苦的地區(qū)，允許在國家任務招生來源計劃中確定適當比例的“定向招生、定向分配”。但隨之而來的各高校委托培養(yǎng)計劃的嚴重膨脹（由原來的10%上漲到40%～50%）對國家招生計劃造成了很大的沖擊，而且影響了招生公平與公正，對社會穩(wěn)定產生了負面影響。因此，1993年出臺了并軌政策：“同一學校在同一地區(qū)招生時根據總的招生計劃確定一個分數標準錄取新生;新生入學后，按一個標準繳納學費。”

《普通高等學校招生暫行條例》還指出，要逐步實行“學校負責、招辦監(jiān)督”的錄取體制，與“根據志愿，按比例投檔”的錄取辦法不同，這種錄取體制是在符合條件的考生中，由高校決定調閱考生檔案數及是否錄取。同時，國家教委授權高校招收保送生，并于1988年出臺了《普通高等學校招收保送生的規(guī)定》。其中，規(guī)定民族自治地方用本民族語文授課的高校（系、科）由當地招生委員會另行命題，組織考試;師范院?？梢允　⒆灾螀^(qū)、直轄市為單位，試行提前單獨招生。

1983年，《關于進一步提高普通中學教育質量的幾點意見》指出，畢業(yè)考試要和升學考試分開進行……試行初、高中畢業(yè)會考。此后多個省市先后進行了試驗：1990年，《國家教委關于在普通高中實行畢業(yè)會考制度的意見》指出，用兩年左右時間“在全國逐步實行普通高中畢業(yè)會考制度”。試行會考制度的省、市，普通高校招生辦法亦作相應改變：錄取時以學校、系科（專業(yè)）為單位，在學校所在地相應科目組的錄取控制分數線以上，根據考生總分，由高分到低分，德智體全面考核，擇優(yōu)錄取;在高考總分相近的情況下，錄取會考成績優(yōu)秀的考生。

1994年，《國家教委關于進一步改革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和畢業(yè)生就業(yè)制度的試點意見》啟動了以建立收費制度為標志的招生和就業(yè)制度改革，改變了“上大學由國家包下來、畢業(yè)時國家包安排職業(yè)的做法”。高校招生時應提前公布招生計劃和收費標準及學生獎、貸學金的設置情況。高校錄取只劃定一個最低控制分數線，不再按國家任務和調節(jié)性兩種計劃分別劃定分數線。另外，該意見還指出，在當前以全國統(tǒng)一入學考試為主要選拔手段的基礎上，探索在培養(yǎng)人才方面有特殊要求的高校按系統(tǒng)或地區(qū)，聯(lián)合或單獨組織入學考試，逐步實現選拔新生辦法的多樣化，并逐步過渡到“高校招生的全國統(tǒng)一考試設置高中各門文化課程，而高等學校可根據各自專業(yè)的特點自行從中選拔要求考生報考的科目，并自行決定錄取標準、自主選拔新生”。1996年，高校試行招生“并軌”，取消招收自費生。2000年，師范類院校和專業(yè)也開始收費，招生并軌改革徹底完成?！?007年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指出，教育部直屬師范大學試行師范生免費教育，師范生免費教育重返校園。

1999年，教育部發(fā)布了《關于進一步深化普通高等學校招生考試制度改革的意見》，提出了深化高考改革的主要內容，包括設置“3+X”的高考科目、探索一年兩考方案、實施計算機網上錄取等改革內容。2001年，取消了高考考生“未婚、年齡不超過25周歲”“中等職業(yè)學校畢業(yè)生只能報考高等職業(yè)學校等限制”[22]。2005年，教育部批準香港和澳門特別行政區(qū)高校在內地17個省市招收自費生，相關省市參加普通高校招生全國統(tǒng)一考試的考生均可報考香港、澳門有關招生學校。[23]2006年，教育部印發(fā)《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tǒng)一考試分省命題工作暫行管理辦法》，繼上海（1987年）、北京（1992年）之后，又有多個省市開始進行“統(tǒng)一考試，分省命題”的改革。

黨的十八大以來的改革與提升：“新高考”改革

2012年11月，黨的十八大做出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戰(zhàn)略部署。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了探索全國統(tǒng)考減少科目、不分文理科、外語等科目社會化考試一年多考等改革要求。2014年9月，《國務院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要求啟動考試招生制度改革試點，標志著新一輪高?？荚囌猩贫雀母锶鎲?，被稱為“新高考”改革。

“新高考”改革就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提出了五大任務：一是改進招生計劃分配方式，提高中西部地區(qū)和人口大省高考錄取率，增加農村學生上重點高校人數。二是改革考試形式和內容，完善高中學業(yè)水平考試，加快推進高職院校分類考試，深化高考考試內容改革。三是改革招生錄取機制，減少和規(guī)范考試加分，完善和規(guī)范自主招生，完善高校招生選拔機制，改進錄取方式。四是改革監(jiān)督管理機制，加強信息公開，加強制度保障。五是啟動高考綜合改革試點，改革考試科目設置，改革招生錄取機制。

“新高考”改革著眼于公平和學生興趣與個性發(fā)展。“新高考”的考試形式與內容改革取消了文理分科，學生自由選科。根據各地的“新高考”方案，高考成績由語文、數學、外語三門統(tǒng)考科目成績以及3門選考科目成績組成。選考科目從政治、歷史、地理、物理、化學、生物（和技術）中選擇。2018年，啟動“新高考”改革的八個試點省市在吸取其他試點經驗、充分考慮本地原有高考模式、基礎教育發(fā)展水平、高等教育和學科專業(yè)布局等因素[24]的基礎上，提出了“3+1+2”的選考模式，有利于引導學生合理選課，并且降低了中學選課走班教學難度，更加符合地方實際，更有利于中西部省份推進高考綜合改革。[25]

相應地，高校招生錄取實施“兩依據，一參考”模式，即不僅依據三門統(tǒng)一高考學科科目成績和三門學業(yè)水平選擇性考試成績，而且還將綜合素質評價作為錄取的重要參考。“新高考”給高校帶來的最大機遇是高校自主權的擴大，具體表現在高?？梢宰灾鞔_定選考科目、進行招生批次合并及專業(yè)組設置以及使用綜合素質評價手段進行招生等[26]。

“新高考”改革是我國自恢復高考以來最系統(tǒng)、最全面的考試招生制度改革。“新高考”改革試圖通過分類考試、綜合評價、多元錄取等措施，引導改變傳統(tǒng)的應試教育，給學生更大的選擇空間，促進人才的全面發(fā)展和個性發(fā)展，并促進公平選才和科學選才。

結語

新中國成立70年來，我國建立了基于考試選拔制的全國統(tǒng)一招生制度。這一制度既借鑒了西方的招生考試模式，又深受傳統(tǒng)科舉考試文化的影響[27]。這一制度的歷史發(fā)展亦呈現出鮮明的中國特色，即高等學校招生制度改革與我國政治經濟文化的發(fā)展處于對偶的共軛關系之中[28]。任何一種人才選拔制度都有其弊端和局限性，中國高校招生制度亦如此。一方面，統(tǒng)一的標準化考試和招生制度兼具程序的公平和效率，亦符合中國人之文化心理;另一方面，“大一統(tǒng)”的高考和統(tǒng)一的招生制度不能使不同類型、規(guī)格與標準的人才順利通過“篩選”進入高級學術層次，不利于層次和類型各異的高等學校根據自身需要選拔出適合培養(yǎng)的人才[29]。為了保持這一制度的生命力，需要這一制度本身不斷革新發(fā)展，而擴大高校的招生自主權、嘗試綜合評價和多元錄取等都是對這一制度的有益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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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教育部辦公廳關于同意香港、澳門特區(qū)高等學校在內地17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招收自費生的通知[EB/OL].（2005-04-25）[2019-06-24].http：//www.moe.gov.cn/srcsite/A15/moe_776/s3111/200504/t20050425_7975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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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高等教育科學研究所）

[責任編輯：苑聰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