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瑋
北緯39度54分26.37秒,東經116度23分 29.22秒,從這個點向四周擴展44公頃土地,鋪著特制的淺色花崗巖條石,這里正是中國的心臟——天安門廣場。
開國大典舉行以來,這個廣場不僅記錄了若干重大的歷史事件,而且依托它形成的各種建筑及建筑上的一些標識已成為代表國家的符號。其中,天安門廣場上高高飄揚的國旗、城樓上與人民大會堂正門門額上鑲嵌著的國徽、經常響徹廣場上空的國歌,都是舉國熟悉的紅色符號,但符號背后的細節可能少為人知。
“中國”一詞出自漢語古典,是一個今人耳熟能詳的詞語,然而從古代到近現代,這個詞發生了深刻的內涵演變和外延拓展。它是文化的古今更革、中外交會的產物。這種曲折的流變體現在:從古代的“城中”義到“天下中心”義,進而演為近代的與世界列邦并存的民族國家之名。
歐洲自17世紀開始形成“民族國家”(nation-state),并以其為單位建立近代意義上的國際秩序。清政府雖然對此并無自覺認識,但因在客觀上與這種全然不同于周邊藩屬的西方民族國家打交道,因而需要以一正式國名與之相對,“中國”便為首選。這種國際關系最先發生在清、俄之間。俄國沙皇彼得一世遣哥薩克鐵騎東擴,在黑龍江上游與康熙皇帝時的清朝遭遇,爭戰后雙方于1689年簽訂《尼布楚條約》,條約開首以滿文書寫清朝使臣職銜,譯成漢文是“中國大皇帝欽差分界大臣領侍衛大臣議政大臣索額圖”,與后文的“斡羅斯(即俄羅斯)御前大臣戈洛文”相對應。康熙朝敕修《平定羅剎方略界碑文》,言及邊界,有“將流入黑龍江之額爾古納河為界:河之南岸屬于中國,河之北岸屬于鄂羅斯”等語,“中國”是與“鄂羅斯”(俄羅斯)相對應的國名。

如果說,“大清”和“中國”在清末曾并列國名、交替使用,那么,辛亥革命以后,“中國”先后作為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簡稱,以正式國名被國人共用,并為國際社會普遍肯認。
建立一個真正的民主共和國,是中國共產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始終不渝的追求。1931年,中共最早在江西建立政權時曾稱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顯然,這個名稱來自蘇聯,對這個政權性質的理解也來自蘇聯。中共還直接使用過“蘇維埃工農共和國”和“工農共和國”的稱號。到1935年長征結束后,改稱“中華蘇維埃人民共和國”。加上“人民”和以“人民”取代“工農”,表示政權基礎的擴大。而后,又干脆去掉“蘇維埃”,直接稱“人民共和國”。到抗戰前夕,為了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也為了與執政的國民黨爭奪民主的話語權,中共改用“民主共和國”稱號。
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發布紀念“五一”口號,號召“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各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并實現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合政府”。5月5日,各民主黨派聯合通電響應。11月25日,中共中央代表與民主人士代表在哈爾濱就成立新政協籌備會達成協議。
1949年6月15日,新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籌備會在北平中南海勤政殿開幕。關于國名問題,毛澤東在當天的會上發表講話指出:“過去,中華民國是名不副實的。現在,我們要建立一個名副其實的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他在講話結束時高呼了3個口號,其中第一個口號就是“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萬歲!”此時,“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這一名稱似乎已經成為中共確定的正式名稱。
第二天,新政協籌備會第一次全體會議通過《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組織條例》,把“提出建立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政府之方案”列為籌備會的一項中心任務。當晚,經籌備會常務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決定,常務委員會下設6個工作小組。其中,第四小組負責起草《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各工作小組在起草有關文件的初稿時,都沿用了“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的名稱。
然而,毛澤東在6月30日發表的《論人民民主專政》中,則只使用了“人民共和國”的概念。這表明,盡管當時“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在新中國命名中暫占上風,但國名問題仍然沒有解決,處于待定狀態。

在起草政府組織法草案過程中,第四小組成員和有關專家對國家屬性、政府組織的基本原則、民主集中制、國家最高政權機關產生的方法、人民委員會的組織、最高行政機構的名稱、政務院及其下屬各部機構的組織,還有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人民監察委員會、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署的組織和隸屬關系等問題的討論,沒有什么大的爭論。意見分歧最大、爭論最激烈的是關于新中國的國名:到底是叫“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好,還是叫“中華人民共和國”好?“中華人民共和國”后面是否要加上“中華民國”的簡稱?可以說,國名問題是新政協籌備會在籌備政協會議期間討論與協商的一項中心議題。
關于國名的爭論,主要圍繞“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這一名稱而展開。在7月9日籌備會常務委員會第四小組第二次會議的討論中,清華大學教授張奚若對“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的稱呼提出了質疑。張奚若說:“有幾位老先生嫌‘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的名字太長,他們說,應該去掉‘民主二字,我看叫‘中華人民共和國好。”張奚若解釋說:“有‘人民就可以不要‘民主二字了,焉有人民而不民主哉?我們是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人民這個概念已經把‘民主的意思表達出來了,不必再重復寫上‘民主二字。”
黃炎培和復旦大學法學教授張志讓主張要用“民主”二字,他們的意見被整理成書面報告,打印了30份,抄送新政協籌委會主任、副主任、委員和各組長:“我國國名似可將原擬‘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改為‘中華人民民主國,簡稱‘中華民國或‘中華民主國。將來進入社會主義階段即可改稱‘中華社會主義民主國。”
根據上述討論意見,政府組織法起草委員會先后召開3次會議,并在征求一些專家意見的基礎上,寫成了政府組織法的草案初稿。8月17日,第四小組第三次全體會議修正通過該組織法草案,其使用的國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
9月17日,新政協籌備會舉行第二次全體會議,會議正式決定新中國國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
9月25日深夜,張元濟、何香凝、周致祥、符定一、馬寅初、徐特立、吳玉章、張瀾、黃炎培等23人,接到一封由周恩來和林伯渠聯名相邀的請柬:“9月26日上午11時30分在東交民巷六國飯店舉行午宴,并商談重要問題,務請出席。”
此時的周恩來和林伯渠日理萬機,為何要專門舉行一次宴請?第二天中午,他們應邀趕到六國飯店。周恩來特意叫人關閉了餐廳的大門,謙遜而嚴肅地說:“今天請來赴宴的大多是辛亥革命時期的長輩,有3個人不是,是來聽長者發言的。我國有句老話,叫做‘請教長者,今天的會就是如此。在討論文件時,各位看見國號‘中華人民共和國之下,有一個‘簡稱中華民國的括號。這個簡稱,有兩種不同意見,有的說好,有的說不必要了。常委會特叫我來請教老前輩,看看有什么意見。老前輩對‘中華民國這4個字,也許還有點舊感情。”各位長者這才明白了午宴的主題:原來是為專門聽取他們對確定國號的意見。

黃炎培首先發言。他說:“我國老百姓教育很落后,感情上習慣用‘中華民國。一旦改掉,會引起不必要的反感,留個簡稱,是非常必要的。且政協3年一屆,3年之后,我們再來去掉,并無不可。”廖仲愷的夫人何香凝接著發言說:“中華民國是孫中山先生革命的一個結果,是用許多烈士的鮮血換來的。關于改國號問題,我個人認為,如果能照舊用它,也是好的,大家不贊成,我就不堅持我的意見。”
于是,大家分別發表觀點,大多表示應去掉“中華民國”的簡稱。
9月27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討論和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一致同意并決定:去掉國號后面“中華民國”的簡稱。至此,真正完成了新中國國號確認的法律程序,“中華人民共和國”國號正式進入史冊。
早在原始社會后期,就已有人認識到了旗幟的作用,從而出現了旗幟的雛形。那時,原始部落逐漸擴大,圍獵、戰爭、聯系都迫切需要一種信號和標志,他們就用樹桿或長樹枝綁上一個東西,作為一個部落的象征和對部落神靈的崇拜。
到近代,國旗成為國家的象征。它是指國家獨立之后,作為國家或民族獨立的一種標志。國旗是與一個國家的尊嚴緊緊連在一起的。
中國最早的國旗,是1900年清朝慈禧欽定的金龍旗。史載,1900年義和團運動失敗后,洋務派首領李鴻章在同各帝國主義國家舉行通商互派公使的外交談判中,看到別國政府都懸掛國旗,認為中華帝國也應有一面國旗。于是,便向慈禧太后奏請制定中國國旗,得到慈禧太后的恩準。時隔不久,李鴻章便將畫有虎、豹、獅、龍、麒麟、八卦等圖像的國旗圖案面呈慈禧。經慈禧欽定,決定以金龍旗作為大清國的國旗,通稱“黃龍旗”。圖案中的龍是皇帝威嚴的象征,黃色則為滿族的代表色。這種國旗最初為三角形,后改為長方形。這便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國旗,它一直懸掛到清王朝滅亡。
一般情況下,人們會借助旗幟的顏色、式樣及旗中的圖案來表達自己的信念或理想。辛亥革命后,中華民國臨時政府采用橫排的紅、黃、藍、白、黑五色旗作為國旗,表示漢、滿、蒙、回、藏5個民族的共和與國家統一,政治涵義中立,較易為社會各階層所接受。
1931年,《中華民國訓政時期約法》規定:“中華民國國旗定為紅地左上角青天白日。”這就是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
這種青天白日旗,早在1894年孫中山創辦興中會時就指示陸皓東設計出來。白日象征光明,12道光芒代表12個時辰,光芒尖鋒象征革命銳進。1905年,興中會改名為同盟會,孫中山主張用興中會的青天白日旗,加上紅底,作為同盟會的標志。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由國民黨黨旗衍變而來,青白紅三色除了代表孫中山所倡導的自由、平等、博愛外,還代表民有、民享、民生,以及三民主義。國旗和黨旗如此近似是因為當時的國民政府希望將國民對國旗的崇敬轉移到國民黨身上。在許多人眼里,紅色象征革命。后來蔣介石掌握了中華民國的領導權,雖仍用青天白日旗,但他不僅沒有革命,反而大肆屠殺革命志士,以至遺臭萬年。
1949年7月,由郭沫若、沈雁冰、鄭振鐸起草的《征求國旗國徽圖案及國歌詞譜啟事》經毛澤東、周恩來修改審批后,分送《人民日報》《北平解放報》《天津日報》等各大報紙連續刊登8天。國內其他各報刊及海外華僑報紙也紛紛轉載。《啟事》提出的國旗設計須注意各點:“(甲)中國特征(如地理、民族、歷史、文化等);(乙)政權特征(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丙)形式為長方形,長闊三與二之比,以莊嚴簡潔為主;(丁)色彩以紅色為主,可用其他配色。”
征稿啟事發出后,在中華大地和海外華夏兒女中引起強烈反響,應征稿件如雪片一樣紛至沓來。
8月24日,第六小組稱,“到本月二十日截止,收到的旗(圖案設計稿)有1500件”。
征集國旗圖案啟事見報后,上海的曾聯松反復閱讀,認真思索。他生前說:“建立新中國,一直是縈回在我心頭的愿望,一經看到她如旭日東升般展現在面前時,我能不為之興奮嗎?因此,當我從7月份的報紙上讀到全國政協籌委會關于征求國旗的通知之后,即埋頭于設計之中。我不是藝術家,也不是從事美術設計的,當時之所以不量力度德,亦不計工拙,想到去設計國旗圖案,實在是一種歡呼新中國誕生的喜悅,一種熱切愛國的激情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