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紅了

文 / 閻仁厚

當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農家小院里一片安靜，只有女人洗衣服撩起來的水聲嘩嘩作響。風輕輕搖著院邊的柿子樹，滿樹的紅柿子開始偷偷地咬耳朵。

“沒良心的，好幾天都沒有消息，這會兒怎么打電話了？是不是外面有別的女人了？”女人半嗔半惱地對著電話說。

“最近工地忙，晚上老加班。我趁著中午吃飯時間，給你打個電話。”電話那頭的男人忙著解釋，“我是什么人，你還不了解嗎？你可不敢亂開玩笑，讓爹聽見就不好了。”

女人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柿子樹那邊，公爹靠著墻曬太陽呢。老人睡著了，似乎做了個好夢，滿是皺紋的臉上露著淺淺的笑容。她沒有看到，她轉過身的時候，老人睜了一下眼，又悄悄閉上了。

“爹曬太陽睡著了。”她歡快地說道，“要不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早扔下家里來工地找你了。”女人話音一轉，囑咐道，“你晚上攀高爬低，可一定注意安全啊！”

“嗯。”男人重重地應了一聲，就問道，“家里都好嗎？兒子呢？”

“家里都好，爹身體也好，兒子歡實著呢。上次你給買的書一下子把娃迷住了，這幾天連電視都顧不上看。”女人笑著說。

男人跟著問道：“兒子該考期中考試了吧？”

“上周五考過了，成績還沒有出來。兒子說了，這次他能考進班級前五名。”女人得意地說。

“兒子懂事了，也不要給他壓力，只要他有進步就好。你告訴兒子，只要這次比上學期考得好，我就給他買《哈利·波特》。”男人握著拳頭捶了捶旁邊的磚垛，小小地驕傲了一下。

女人正要說什么，一旁看書的孩子卻喊了起來：“爸，我保證有進步。我要《哈利·波特》，我要《哈利·波特》！”

“臭小子，不好好看書，偷聽我們說話啊。”女人板起臉想要嚴肅，卻“噗嗤”一聲自己先笑了起來。

“爸，咱們視頻一下，行不？我想你了。”孩子握緊了電話等待著。他仿佛看見了父親黝黑的面龐，還有那雙大眼睛里溫熱的目光。

男人沉默了一陣后說道：“兒子，過幾天爸爸和你視頻。我有空了就給你買《三國演義》……”男人還要說什么，卻被人粗魯地打斷了：“上工了，怎么還打電話？！”

“掛了啊。”慢慢地吐出這三個字，男人掛了電話，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十字狀膠布裹著的白紗布。這是幾天前的晚上，一根意外松脫的鋼管在額頭掃了一下的惡果，還好只是皮肉傷，在診所縫了5針。額頭會不會留下一個丑陋的疤？將來親人們問起來，該怎么跟他們說呢？一想到這些，他就覺得頭大。他搖了搖頭索性不再去想，快步走向在建的高樓。

小院里，孩子拿著手機有點悵然，女人也有點傷感。這時，一直未出聲的老人忽然問道：“孩兒他爹說沒說他什么時候回來？柿子紅了，他好幾年都沒有吃上家里的柿子了，也不知道今年能趕上嗎？”

女人嘆了一口氣，望向柿子樹。樹上掛著一串串喜慶的紅燈籠——它們知道他快要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