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程 川
趕路的人,聽不得雨聲。無論怎么聽,雨都像萬千追兵。
風聲,早讓千年前的天風走漏。趕路的人,注定要與雨赤身相遇。
冰冷的手,掀掉遍野的樹葉,是雨,發出的又一張通緝令。
是仇人還是知音?趕路的人一去不回,因雨成為聲名遠播的俠客。
檐外,聊了半夜的雨聲,還在滴答……
避雨的一捧小白菜和兩粒小尖椒,不請自來,讓三口之家每天清湯掛面的鄉間生活,突然有了有滋有味的談資。
而爬上廚房柵欄的冬瓜藤蔓,正挺著羞澀的身孕,饒有興致地與我們行注目禮……
許多時候,雨滴是沉默的。格窗外,望得見此岸望不見彼岸的春水,是沉默的,秋波是沉默的。
許多時候,雨滴躡手躡腳走過人間,一頂斗笠倚在墻角,替墻上的主人繼續發著呆。
唯有,院外飄過的一把黑傘,長著一張烏鴉嘴;一把花傘,更是添油加醋地兜售起雨聲。
此時,雨又落在了我居住的蘇稽小鎮上。
此時,古鎮外的你,是否也聽到了雨聲疊著雨聲?
每一滴雨,一定有未竟之事。滴水穿石的嘮叨,深深剜住階上綠了又綠的青苔。
當我有一天也成為了一滴雨,是否還有人用心聽:這漫天的雨,是我們前世的親人,又歡喜地回來啦。
是的,有那么一天,我也會成為一滴雨,落在蘇稽小鎮上。伏在母親的墳頭,跪在父親的墳頭,跌在兄長的墳頭,忘情地喊一聲,痛快地喊一聲……
常常在鳥聲中入眠,又在鳥聲中醒來。想說就說,想唱就唱,單調而執著的表白,應山應水。
撕開了連綿的暮靄、雨霧和曦光,鳥聲,是具有穿透力的子彈,天空下能被擊中的事物,比如一座露水中搖晃的村莊、一個趕路的人、一朵獨開的山花,都擁有值得幸福的孤單。
雖然是同屬于這一片山野的土著,但我敢肯定:沒有一只鳥,關注到了我;也不會知道,我迷上了飛翔的鳥聲。
——于一只鳥,淪落人間的我和你,形同虛設。
結晶的往事,是你留給我的。也是,你來過這人間的證明。
糖還有那么多,每一粒和鹽一樣潔白的甜,囚在冰冷的玻璃瓶中,抱得那么緊。
你每次捧著糖罐的模樣,躡手躡腳,近乎虔誠。每一粒糖若有靈,怎忍心你一生中有那么多的苦。糖還有那么多,你怎么忍心獨自留下糖罐和我,相依為命。
火氣沖天的辣椒,滿腹怨憤的苦瓜,面對這糖罐,瞬間就低眉順眼了。尚在人間趕路的我,也正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