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友財的詩 [組詩]

吳友財

絕望之愛

多么微不足道

我們生活的星球在太陽系中

只相當于一顆飄浮的塵埃

多么短暫

如果把宇宙存在的時間壓縮成一年

人類歷史不過是新年鐘聲即將敲響時才發生

的事

我們所有的努力都無法換來一秒鐘的停留

我們日夜不停地行走

在一片曠野中

我們相愛——

只有最深的孤單

才配得上這種絕望

陪女兒下棋

我執白子

她執黑子

我一竅不通

她初學

我吃她一顆黑子

她吃我半盒白子

每吃一子

她必大喜

每失一子

我亦大喜

六年前

她未出生

三十七年前

我亦不在

我們走了

很遠的路

來下這盤

無關輸贏的棋

悔過書

祖父離世一年后，我的祖母也走到了生命的

盡頭

她像一根即將熄滅的蠟燭

在風中耗盡了最后一點光和熱

也像世上所有因為喪偶

而不愿意獨活的生靈一樣

淡然、篤定，因為某個虛無的想法

獲得了對抗死亡的勇氣

而我那時正上高中，自信而固執

認定我所看見的一切就是真理

那是一個午后的閑暇時光

我的祖母安靜地靠在躺椅里，時日無多

我侃侃而談，說起那些全新的知識

對世界的科學認知，關于宇宙萬物的起源與

終止

她很有耐心地聽著，并且微笑

像一口池塘

接納所有莽撞的石子

她去世多年后我才明白

那天的我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啟示錄

“土都已經埋到我胸口了

還怕什么”

一個酗酒者如是說

“愿君勿采擷

此物最害人”

一個老父親對幼小的女兒說

想起他們的時候

我正走在一條上坡的路上

天邊一顆星星以微弱的光芒引領著我

無數的星星正在趕來的路上。我也知道

再多的星辰都不足以驅散一塊巴掌大的黑暗

它們徒然而寂寞地燃燒究竟是為了什么？

消失的樂隊

在人來人往的候車大廳里，

我希望看到

一支樂隊。

他們帶來了最重要的東西——

音樂。令人難忘的旋律與

令人瘋狂的節拍。

那歌聲中的憂傷

讓即將踏上行程的人

心有戚戚。

他們不為任何人歌唱

但所有人都為他們陶醉。

他們總是面帶愁苦

看著遠處

仿佛要出發的是他們自己。

當他們停止歌唱，離去

一切又迅速恢復到原來的面貌——

匆忙、陌生、僵硬、冰冷。

沒有人相信他們曾經來過

也沒有人相信

他們會來。

包括我。

星

是否有一顆星

在另一個空間

代替我活著？

在我死后

它走下來

我走上去

我們會合。

我告訴它人世的秘密

它早已知道

我想要了解的那些它卻不提。

它降落凡間

變成一個孩子的眼睛

夜夜尋找我的蹤跡。

我看著他

在人群中黯淡

在幽暗處閃光

他卻看不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