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法人》特約撰稿 杜穎
(作者系中央財經大學知識產權法教研室主任)
2019年4月23日,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次會議決定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進行第四次修改,2019年11月1日起施行。本次修法在第四條第一款原有條文的基礎之上增加了“不以使用為目的的惡意商標注冊申請,應當予以駁回”的規定。該條款對商標注冊者“注而不用”的行為進行了規范,正式施行后將有望遏制惡意搶注現象。
相應地,新修法律分別在第十九條、第三十三條、第四十四條、第六十八條中,將惡意申請增列為商標異議與無效的理由之一,進一步限制了惡意商標申請的代理行為,并增加了惡意申請的行政處罰條款,形成了在現有法律框架下,針對惡意注冊行為的嚴密的規制體系。
實際上,在2013年的商標法第三次修正案中,對強調商標的使用性其實也進行了考慮,并做了制度安排,但因為立法設計和市場運行的問題,這些條文實際施行中并未能有效制止惡意注冊。而2019年商標法第四條的修改,旨在進一步遏制惡意注冊,對使用產生商標價值進行強調,讓商標法律制度回歸其本源與初心。
在知識產權保護的正當性分析學說中,有諸多不同觀點,但最具有影響力的是功利主義的“激勵說”。不過,與著作權法旨在激勵創作者生產更多的作品、專利法旨在激勵發明家創造更多的實用技藝不同,商標法并不鼓勵經營者產出更多的商標。相反,商標法的制度設計初衷應該是保護和激勵商標權人通過商標使用積累商譽,引導消費者識牌購物,防止消費者發生混淆,其根本在于維持正常的交易秩序和商業倫理。
美國商標法的曲折歷史發展也說明了這一問題。美國國會于1870年制定了《聯邦商標條例》。1879年,美國最高法院卻判決國會的《聯邦商標條例》違憲,因為商標既不是發明創造,也不是發現,更不是作品,國會制定法律保護商標并不符合美國憲法中關于知識產權條款的規定。
之后,美國國會只好通過貿易條款為其商標法的立法權限尋找憲法依據。因為根據貿易條款,就國際貿易、州際貿易以及與印第安部落的交易中涉及的商標使用問題,國會是有立法權限的。因此,在美國,商標法的憲法基礎不是知識產權條款,而是貿易條款。
從美國商標立法的這一過程也能看出,商標法的規范目的是貿易秩序和營商生態,商標法律制度運行的實效不是通過商標注冊申請的數量和商標有效注冊量來衡量的,商標注冊申請量和有效注冊量也絕對不是越大越好。
2019年商標法第四條的修改還旨在提升商標法律制度的經濟效率。從經濟分析的角度來看,使用取得是一種占有所有權,容易因浪費性使用、權利邊界模糊、權利預期性和穩定性差等原因影響其運行效率。而注冊取得是一種紙面所有權,有可能因閑置而造成浪費,或因囤積人作為非實際使用者先占之后許可給其他人使用或轉讓給其他人而導致交易成本過高,進而造成不效率。
最有效率的商標取得模式應該是使用取得與注冊取得二者的結合,即在注冊制下考慮一定程度上要求商標的商業使用,在使用原則下考慮采用注冊的形式要求。2019年商標法第四條的修改,體現了我國商標法在堅持注冊制模式下對商標使用的強調,制度設計旨在充分發揮使用取得和注冊取得兩種模式的優勢。
總體而言,2019年商標法第四條的修改旨在治理商標惡意搶注、大量囤積亂象,讓商標法律制度的失靈可控,并助力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