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接觸到的《解放日報》文藝部主任姚文元

　　青年姚文元的兩篇“反右”雜文引起毛澤東的注意，受到毛澤東點名表揚
　　
　　20世紀50年代初期，姚文元在上海市盧灣區團工委宣傳部做宣傳工作。因家中藏書甚多，他有條件博覽群書。由于常給報刊寫一些雜文和文藝評論，逐漸在上海文藝界嶄露頭角。
　　1957年“反右”運動時，姚文元發表了一些雜文，其巾有兩篇引起毛澤東的注意。1957年2月6日，《文匯報》發表了姚文元的文章《教條和原則——與姚雪垠先生討論》。毛澤東在此前的1956年讀過姚雪垠的文章，還稱贊說：“姚雪垠很會寫文章。”此后，毛澤東的秘書們便經常把新發表的姚雪垠的文章送給他看。這時，《文匯報》上突然冒出了一篇與姚雪垠“討論”的文章，自然也就引起了毛澤東的注意。毛澤東便問身邊工作人員姚文元是誰。經工作人員了解并把姚文元的簡況報告給毛澤東后。毛澤東對姚文元有了一些印象。
　　2月16日，毛澤東在談話中談到了青年作家王蒙、青年文藝理論家李希凡，也談到了姚文元。毛澤東在談到這三個人時，對姚文元的評價最高。毛澤東是從要防止片面性談起的。他說：“片面性的打擊不能鍛煉出真正好的文學藝術，只允許香花不允許毒草，這種觀念是不對的。香花是從和毒草作斗爭中出來的。年年都有野草，野草一翻過來就是肥料，只準長糧食不準長野草是不對的。香花與毒草齊放，落霞與孤鶩齊飛。斯大林教條主義不是兩點論，而是一點論。我們的同志看事物應該是兩點論，同時一點里面又有兩點。我們連隊指導員，講話時總是講兩點：優點和缺點。最近姚蓬子的兒子姚文元，寫了一篇文章(指2月6日《文匯報》發表的《教條與原則》一文)，我看是不錯的。過去我們提倡一家獨鳴，那是歷史條件決定的，不如此不能打倒國民黨20年一家獨鳴的理論……”
　　毛澤東表揚姚文元的話，使姚文元受到了中共上海市委的器重。柯慶施親自找姚文元談話。并確定他為出席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海文藝界代表團成員之一。代表團于3月到北京，3月10日受到毛澤東的接見。更使姚文元高興的是，毛澤東在3月10日接見上海文化界代表團時，再一次提到了他，表揚了他，而且把他擺到當時在全國已經很有名氣的作家和文藝理論家王蒙、李希凡之上。
　　姚文元的另一篇“反右”雜文，發表在1957年6月10日的《文匯報》上，題目為《錄以備考》，受到毛澤東更大的重視。這則雜文的大意是：毛主席接見共青團會議代表時發表講話，指出“一切離開社會主義的言論與行動都是錯誤的”。《人民日報》、《解放日報》都作了版面上的突出處理，“但《文匯報》卻把這條重要的新聞縮小到簡直使粗枝大葉的人找不到的地步”。“這至少駁倒了一種理論：‘新聞的編排是沒有政治性的。’”過了8天，《人民日報》發表了《<文匯報>在一個時間內的資產階級方向》。7月1日，毛澤東給《人民日報》撰寫的社論《<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發表，其中有言：“《文匯報》至今不準備批判……大量采用過的當做向無產階級進攻工具的反動編排。”這說明，姚文元的這篇雜文與毛澤東的這篇社論在觀點與思路上完全溝通與銜接起來了。
　　不久，姚文元被調入中共上海市委機關刊物解放雜志社。這樣一來，姚文元離上頭精神更近了，文章也寫得更多了。
　　
　　擔任文藝部主任的姚文元為人低調，衣著樸素
　　
　　1962年，姚文元調入解放日報社。任編委兼文藝部主任。直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調到中央文革小組前，他的編制與職務都沒動過。名義上在《解放日報》呆了五年，實際上呆的時間并不多。一因市委有指示，姚的主要任務是照中央精神給市委寫重點文章。文藝部實際上仍由副主任黎家健主持日常工作。二因他生了一場重病、長病。姚文元到報社一年多就得了傳染性肝炎，就去住傳染病醫院隔離治療，后又去青島療養。身體恢復后，他于1965年4月又向報社請全假，說市委要他寫文章了，不看文藝部的稿子了。“五一”節后，即到宛平路11號(后為市委寫作班所在地)的三樓去寫評《海瑞罷官》的文章，從此未回報社文藝部辦過公。所以，姚實際在文藝部工作不過兩年而已。
　　姚文元初來報社時，被安排在漢口路274號二樓西南角的一間帶有衛生間的房子里辦公。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有十五六平方米。靠窗是一張正方形的兩邊帶抽屜的雙人臺。東西兩邊分別坐著副主任黎家健和組版編輯徐葆璟。靠西墻衛生間門前是一張單人寫字臺，坐著言論編輯武振平。進門一張雙人臺由姚文元和我合用。姚文元坐北朝南，我坐南朝北。姚文元有時來上班。上班時經常是從黑色塑料提包里拿出一摞書，一聲不響地看書。一般沒有人主動跟他講話，他也極少對別人開口。曾讀到原《上海海港報》主編金寶山的一則短文。是懷念文藝部已故編輯湯家駒的。其中有言，說姚文元明明與他認識，但不與他搭腔。這是事實。但姚文元不是對他一個人。對其他熟人也一樣。我坐在姚文元對面，對這一點觀察得是十分準確的。
　　姚文元一年四季大部分時間都是穿一套當時流行的藍卡嘰布的中山裝，配一頂藍色干部帽。中山裝后來已洗得泛白，長期戴帽子大概是因頭發稀少之故。腳上常穿一雙舊皮鞋。在文藝部期間，我從未見他穿過新皮鞋。有時在春節期間穿一套深藏青粗呢中山裝制服，配套的黑粗呢帽子，都屬最一般的大眾粗呢料。對姚來說，他因父親姚蓬子有歷史問題(指1934年在南京登報脫離中國共產黨和1955年因胡風問題而被逮捕審查)，故為人低調，服飾上也不想顯眼惹人注意。“文革”期間，我多次遇到姚文元，他大都是穿著軍裝。有時，他夜里穿著軍裝，戴上口罩，騎上自行車，從興國賓館住處騎到他父母住處，去看望他的父母和女兒。
　　我和文藝部同人，工作上的問題大多向副主任黎家健請示。偶爾問及部主任姚文元時，他還是耐心回答的，但都是簡明、扼要，從不發長篇大論，包括在部務會議上的發言。他給我的印象是，雖擅長寫作，但不擅長辭令。1967年1月，我在北京人民大會堂一個小會上遇到陳伯達，聽其發言，也是這種類型。這同喬冠華、胡喬木等那種既擅文又擅言類型的文人截然不同。
　　姚文元調到報社初期。報社內部有些關于他的傳聞。如說他在盧灣區委、區政府工作時談戀愛，主動追求同事金英，但金英見他相貌平平，發稀齒松，并不回應。當時區委一位頭頭不知出于何種動機，也極力勸阻金英不要與姚好。姚在寫作上逐漸嶄露頭角后，金英還是嫁給了姚。后來在回憶對比時，金英“揭發”這位區委頭頭阻撓她與姚文元談戀愛。姚后來寫文章時，有時用“金文”的筆名。
　　據我觀察，在文藝部期間的姚文元，是一個十分內向、不善言談的人。在那個常“以言獲罪”的年代，也許這種不善言談有一種主觀上的自我制約性、保護性在調控著他，是孔老夫子的謹言慎行的箴言在起作用。姚撰文批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都是根據中央、市委的文件精神或上級領導人的直接口諭。批別人者，也怕被人批，故特別慎言。那時，他并不是一個傲慢自大、自命不凡、瞧不起別人的趾高氣揚的人。
　　
　　在青島療養的姚文元，曾給我寫過一封信
　　
　　姚文元來報社后，報社通過市委機關行政管理局分給他一套住房，地處香山路41號孫中山故居鄰邊底層，樓上住的是第二總編輯王維。后來，孫中山故居要重新修葺，準備對外開放，市里又分別給王維、姚文元安排了新住處。將孫中山故居原住處收回。
　　一天，文藝部行政干事老潘告訴我，說姚文元這兩天出院回到家里，而家里又正在搬家，亂糟糟的，部里居然沒有一個人去過問一下，不大合適吧。我聽出了老潘的弦外之音：我還算個年輕力壯的、可出點力的人。問了姚家的舊地址。第二天下午我趕到香山路，見一間長方形、三四十平方米的底層房間，有高級地板，四周全是書櫥。家什、器具都已搬光。書櫥是上下兩層的，上面的一層已搬光，只剩下面一層書整齊地擺在其中。我俯身瀏覽了一下，見全是解放前出版的書，有布面精裝書，有些還是線裝書。我思忖，這絕對不是姚文元自購的，十有八九是承襲其父親姚蓬子開作家書屋時留下的家底。
　　我正在瀏覽，忽然從后面廚房間走出一個人來，正是姚文元。互相寒暄幾句后，他說：“很抱歉，凳子搬得一只也沒有了，只好站著說話了。”我問他：“病情痊愈否?”他說：“基本穩定下來。”我再問他：“搬家需要幫忙嗎?”他說：“不用了，已搬得差不多了。”我仔細看了看他的面容，白白胖胖，顯然醫療條件不錯，但也略帶幾分浮腫濫胖之狀，并非正常的胖。
　　姚文元問了我一些報社及文藝部的情況。我說，原分管理論、文藝的副總編輯徐惟誠已調團中央任候補書記，文藝部副主任黎家健調到市委宣傳部文藝處任處長了。我有點帶感情色彩地感嘆說：故人多去也。若《紅樓夢》中的榮、寧二府，人氣不足了。他聽了說：“事情總歸是發展變化的。”
　　我問他：“你還能回文藝部工作嗎?若能回，估計何時?”他說：“醫囑還需要療養一段時間，或許半年，也說不定。”后來聽說組織上批準他到青島去療養了。此后，有很長一段時間，姚文元沒有來過報社。這期間，我收到他一封信，雪白的信封帶有一些水墨淡青裝飾，與信箋同一風格。內容大意：“小趙：一個人的工作好比挑擔子，先擔五十斤，再擔七十斤，后挑一百斤，再后挑得更多……”這顯然是針對我對文藝部人去樓空的感嘆而寫的。我揣度。寓一種氣可鼓而不可泄之意，又寓一種要我這個后生小子逐漸挑起工作重擔之意。
　　姚文元于1964年下半年名義上回到報社文藝部，但因市里有寫作任務，所以也是時斷時續來一下，基本不坐班，只看一些重點稿子而已。到了1965年4月，他正式向總編輯請假，說市委有寫作任務，報社稿子不看了。其實，是接受了張春橋在江青處接來的寫批《海瑞罷官》的稿子的任務，去了華東局內刊，關門寫作去了。嗣后，直至“文革”爆發，姚文元只在報社領工資，報社工作都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