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視 FF車 債務 破產賈躍亭：活著就有百萬種可能

◎ 文 《法人》全媒體記者 王茜

賈躍亭，在中國商投圈里無疑是一個神話般的人物。他一邊債臺高筑，另一邊卻為夢想飛蛾撲火，這位深陷信用危機的創業者近日又走向了破產。今年9月，賈躍亭辭去法拉第未來（Faraday Future，下簡稱“FF”） CEO職位，失去對FF控制權，可能就是他身上被拔掉的最后一根羽毛。

10月14日，賈躍亭債務處理小組發布《有關賈躍亭先生個人破產重組及成立債權人信托的聲明》，稱賈躍亭已于美國當地時間10月13日根據美國相關法律主動申請個人破產重組。

破產聲明顯示，賈躍亭將全部資產以債權人信托的方式，轉讓給債權人，而信托由債權人委員會和信托受托人控制和管理，并稱“這是賈躍亭解決個人債務問題、保障債權人利益最大化的最佳方案”。隨即，FF公司通過微博轉發該條聲明，并稱此舉將徹底解決公司創始人兼CEO賈躍亭在國內的債務問題，但不會影響FF公司的股權融資和未來IPO。這份破產聲明說，“賈躍亭 90%以上的債務都是替公司擔保的債務，截至目前他已替公司償還債務超30 億美元（折合人民幣212億元），待償還債務總額約為 36 億美元，減去已凍結待處置國內資產以及可轉股的擔保債務，債務凈額約為 20億美元（折合人民幣141億元）。”

據了解，賈躍亭在美國申請的破產重組是指，企業或個人當下資不抵債的情況下，法律允許債務人向債權人提出一個重組方案，以某種資產保障的方式延期償還。業內人士普遍認為，這種方式對絕大多數債權人是極為不公平的，很多債權人無法得到償債機會。

針對國內眾多債權人的疑慮，賈躍亭債務處理小組特別在聲明中稱“會履行對于債權人盡責到底的承諾，讓每一位債權人可以得到平等償債的機會”。聲明還承諾，個人破產重組方案完成后，賈躍亭將把自己所持有的FF股權和相關收益權轉讓給債權人。他的擔保義務和債務得以解除后，便會回國推動FF中美雙主場戰略。

美國申請破產 債權人名單曝光

賈躍亭為什么要在美國申請個人破產，以及這樣做能否解決他在國內的債務問題呢？北京郝俊波律師事務所主任郝俊波表示，在美國申請個人破產和國內個人破產是兩碼事。在美國法律上承認的，在中國未必適用。賈躍亭這樣做，應該主要是解決他在美國的債務問題，或者說是針對他被要求執行其在美國財產的防御性措施。

破產聲明公布之后，據《每日經濟新聞》報道，境外法律服務企業Epiq Cases網站10月15日披露了的一份名為《對賈躍亭的總索賠和預計索賠》的文件。文件顯示，賈躍亭和妻子甘薇已于2019年10月11日在成都市錦江區人民法院通過訴訟的方式離婚。在提交破產申請前的一年之內，賈躍亭分別于2019年2月28日和7月23日向甘薇轉賬共計51萬美元（約300多萬元人民幣）的“家庭費用”，而其在申請破產前6個月，每月收入為93810美元（包括薪酬和租金凈收益）。也就是說，背負著100億元人民幣債務的賈躍亭，月收入仍有66萬元人民幣。而他轉賬給甘薇的“家庭費用”，約合他5個多月的收入。但在去年FF的裁員風波中，賈躍亭曾經公開提出“只拿1美元工資”。

令人不解的是訴訟離婚后的10月18日，甘薇在朋友圈為賈躍亭鳴不平：“當初賈總帶著大家創業的時候，都叫他老大，后來樂視小有成就大家叫他老板，后來樂視危機都叫他老賈，現在都叫他老賴。”言語之間像是在傾訴世態炎涼。

賈躍亭和甘薇的債務關系比較復雜，兩人之間互有債務，雙方也是對外多筆債務的共同債務人。在高朋（上海）律師事務所合伙人范曉峰看來，面臨巨額債務，賈躍亭和甘薇選擇離婚更多的是為保全其中一方，以致“在離婚后產生的新債務不會再牽扯到離異配偶”。

那么，賈躍亭美國申請破產會涉及到哪些債務人呢？《對賈躍亭的總索賠和預計索賠》列出了一個有20個人的大數額無擔保債權人名單，索賠金額合計24.91億美元（約人民幣176億元）。其中最大的債權人是深圳英大資本管理有限公司（現“北京英大資本管理有限公司”），索賠金額近2.8億美元。其他債權人包括中信銀行、平安銀行、民生信托、平安證券、長江證券等，索賠金額從2.3億美元至5000萬美元不等。

令人意外的是，賈躍亭美國申請破產的債務人名單中，并沒有樂視網——這家2019年上半年虧損100多億元，早已資不抵債的公司。此次賈躍亭在美國申請個人破產，最終能否惠及國內債權人，目前尚不得知。

資本不相信眼淚 樂視倒下誰之過

2004年11月，賈躍亭在北京成立了樂視網信息技術（北京）股份有限公司。在視頻網站都在追求用戶流量的時候，樂視把側重點放在了正版和收費模式上，用極低的成本購買了很多版權。后來樂視又把業務重心轉移到了自制劇和互聯網電視領域。樂視成立后的第六年，也就是2010年8月12日在國內創業板上市，成為第一家在A股上市的視頻網站。

樂視成功上市的消息在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原因是當時的樂視在業內排名第17位。視頻巨頭優酷、愛奇藝等都深陷巨虧，樂視財務指標卻高居業內第一。華興資本CEO包凡直指“這太像變戲法了”。但賈躍亭之后重申，樂視上市絕對沒造假。

隨后，賈躍亭逐步建立了一個龐大的樂視帝國——2011年至2015年期間，樂視影業、樂視致新（超級電視）、樂視移動、樂視體育、樂視汽車、樂視金融相繼成立。2015年5月，樂視股價沖到了44.72元，巔峰市值1500多億元，成為名副其實的創業板第一權重股。

2016年10月19日，賈躍亭在美國舊金山高調舉辦一場千人發布會，宣布樂視的“平臺+內容+硬件+軟件+應用”的生態系統正式全面落地美國。此刻的樂視帝國已將業務拓展到影視、智能電視、體育、電商、電動汽車乃至農業等領域。瘋狂擴張的背后，是賈躍亭對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貸款的依賴，他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承認“我的業務從未產生正現金流”。果然好景不長。 2016年底，樂視財務問題開始爆發，拖欠巨額貨款的消息直接把樂視推到了輿論風暴的中心。

2016年11月初，賈躍亭公布了一篇文采飛揚的全員內部信——《樂視的海水與火焰：是被巨浪吞沒還是把海洋煮沸？》，第一次公開談及他對公司發展節奏過快的反思，并認為管理層應該承擔責任。他認為“在資金和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一下子將全球化戰線拉得太長，但組織能力卻沒有跟上，導致非上市公司旗下業務后勁明顯乏力”。事實上，大舉并購、狂攬版權、癡迷造車、圈地買樓和低價競爭，導致樂視每年燒錢高達200億元。自2010年上市到2016年，樂視融資總量達728億元，而僅僅2016年支出就高達556億元。2016年的賈躍亭面臨的不僅是融資困難，更糟糕的是銀行、券商、供應商緊鑼密鼓地催債，供應商斷絕供貨，樂視帝國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在危機四伏中，賈躍亭遇見了融創中國的孫宏斌。2017年1月，融創通過旗下天津嘉睿公司以150.41億元收購了樂視網、樂視致新（原名樂視智家）、樂視影業的部分股權。但是，孫宏斌的救場未能使樂視好起來，樂視依然是中國最缺錢的互聯網公司——從2017年4月15日樂視開始停牌，到2018年1月24日復牌，樂視股票連續11個跌停；2017年7月6日，賈躍亭辭去樂視董事長職務，后由孫宏斌繼任；在樂視網董事長的位置上待了237天后，孫宏斌也于2018年3月14日選擇辭職。

在2018年3月的融創中國中期業績發布會上，孫宏斌承認“樂視是一個失敗的投資，損失了165億元”。不過，孫宏斌對于樂視網之外的樂融致新、樂視影業仍然看好。2018年9月，融創又通過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的司法拍賣，在這兩家資產估值大幅下挫的時刻，低位接盤成為樂融致新和樂視影業的第一大股東。

2019年4月26日，樂視發布年報稱2018年虧損40.96億元，凈資產為負的30.26億元。隨后，其收到深交所《關于樂視網信息技術(北京)股份有限公司股票暫停上市的決定》，樂視網自5月13日起暫停上市。截至目前，樂視網仍處于暫停上市的狀態。

美國逐夢800天 造車夢想窒息

離開樂視后，賈躍亭卻以一種幾乎與國內債權人決裂的姿態投入到FF造車夢中。在夢想與債務之間，“賈躍亭一直希望依靠FF項目起死回生”。

FF造車夢始于2014年6月樂視超級汽車“SEE計劃”，僅2015年一年為樂視汽車開的發布會就超過20場。2016年9月，樂視汽車完成首輪融資，其中包括聯想控股在內的投資人為樂視汽車注資10億美元，同時賈躍亭從樂視網、樂視手機等幾大優良資產中調取的資金也注入該項目。按照當時賈躍亭的說法是，兩年內會有150億元，甚至200億元的資金，被押注到這場“超級造車夢想”之中。

2017年1月18日，賈躍亭在美國紐約開了一場產品發布會，公布第一款可量產電動跑車FF91，并宣布法拉第未來在美國內達華州APEX園區的工廠項目第一階段工作完成，將在2018年正式交付首批FF91。但在發布會后的997天里，FF91的量產進程極為緩慢。于是，賈躍亭于2017年7月4日以短期出差為由前往美國，至今未歸。

2017年12月，北京市證監局曾向賈躍亭發出通告，責令賈躍亭于12月31日前回國解決問題。但在最后期限到來時，他依然未能現身國內。

2018年，賈躍亭的FF造車計劃得到了恒大集團董事局主席許家印的鼎力支持。同年6月，恒大集團全資下屬集團公司——恒大健康產業集團有限公司，以67.47億港元收購香港時穎公司（法拉第未來背后的戰略投資方是香港時穎）

100%股份及公司貸款，間接獲得Smart King公司45%股權，并正式入主賈躍亭旗下FF，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但是，在向法拉第未來（FF）注資8億美元后，恒大不愿意再繼續支付剩下的12億美元，并利用當初簽訂的協議阻礙FF的向外融資。2018年的最后一天，賈躍亭與許家印徹底翻臉，余款有始無終。為了緩解資金緊張的問題，賈躍亭開始裁員降薪。

賈躍亭曾透露，2018年FF已累計投入近20億美元，凈資產超過6億美元，供應商欠款為8000多萬美元。有媒體報道稱，截至2019年4月1日，FF公開獲得的融資已超17億美元。申請破產前，賈躍亭的FF91已經亮相兩年，卻遲遲未能量產，交付上市。但是，FF多次利好消息的釋放，依然沒能真正緩解樂視的困局。

2019年4月29日晚間，因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等行為，中國證監會決定對樂視及賈躍亭立案調查。媒體也于5月6日爆料稱“賈躍亭將于下周回國配合證監會的調查”。這一次，證監部門依然沒有等來賈躍亭本人，卻收到了他的回應函“稱已將所有事務委托給妻子甘薇和哥哥賈躍民處理”，而他本人沒能回國的原因則是“在美國的法拉第未來公司融資已經取得重大進展，目前有好多工作需要我來推動”。

“破產重組”能解股民之痛？

2019年10月28日，樂視網發布財報稱2019年前三季度虧損超百億。隨后，樂視被股民們戲稱為今年A股三季報的“虧損王”。從目前來看，樂視網年底前想要通過債務重組使凈資產為正的難度很大，恢復上市希望渺茫，或難逃退市命運。一旦退市，十幾萬投資者最后一絲翻盤的希望將會徹底破滅。

樂視網如今的境況，與盲目擴張、資金鏈斷裂不無關系。賈躍亭作為時任樂視網董事長，對其中大部分債務應當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從2015年到2019年暫停上市前，樂視股價暴跌96%。從樂視網前10名股東持股情況上看，賈躍亭仍為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為23.07%，持股數量達9.20億股。到今年二季度末，樂視網股東還余28.07萬戶。

面對債務危機，美國當地時間11月2日，賈躍亭在接受媒體采訪中表示：“對于樂視債務已經有了針對國內債務的清償計劃，整個樂視的負債大約在200多億元，其中100多億元由我承擔連帶擔保責任。”但承諾如何兌現，何時兌現，尚無確切時間表。賈躍亭同時承認自己在造車上的誤判，稱：“雖然我認為造車的方向沒錯，但對造車的時機發生了重大誤判，遠遠超出了我的能力，從而拖累了整個樂視生態。”

自銀行申請凍結樂視財產風波開始，樂視債權人的恐慌從未停止。供應商的債務只占樂視總債務的冰山一角，其后是銀行、信托和債券持有者。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樂視的一舉一動決定著小債主的生死，大債主的一舉一動又決定著樂視的生死。

根據此前恒大和FF和解時達成的協議，賈躍亭可以在5年內回購恒大持有的32%FF股權，這意味著他依然有重新入主FF的希望。有評論人士認為，賈躍亭債務重組是為自己鋪了后路，“如果FF做不好，股權就不值錢，債權人吃虧，做好了他就可以把恒大持有的股權買回來。”不過，要實現這一目標的前提是FF得到順利發展，量產上市，所以賈躍亭還有很多緊迫的問題需要解決，首要的則是找到新的投資方。但是，這也有可能再次陷入新一輪的資本困局。

最新傳來的消息是，11月11日， 賈躍亭致歉所有債權人，首次承認了他是樂視生態失敗的第一責任人，并稱“徹底還債、恢復聲譽、把FF做成實現夢想是我下一階段人生中最重要的目標。”希望債權人允許他用行動兌現這個承諾。同時，賈躍亭向債權人表示，“活著是一種責任，活著就有百萬種可能”。